忽而今夏

这个夏天，在我记忆中，清晰的好像只有高考这件事。

 

在六月之前，我一直对高考没有什么感觉，因为自己不曾经历过，也从来不曾关注过，而这么多年，对小妹妹的教育，也只是放任自流，因为知道她向来自律，固然是无法成为金字塔尖的人，但也不至于差到极致，中中的资质已觉安慰。所以，高考在那之前，似乎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我们从不过问。

 

直到进入六月，我却莫名地紧张起来，倒不是担心她的成绩，只是担心她会不会像别的莘莘学子一样无日无之地拼博作最后的冲刺，人还没上考场就已经崩溃。于是每天小心翼翼地一条信息，让她早点睡，别熬夜，别再努力，考得好与差，不在乎这几日。她倒是淡定，说依然和往常一样作息，不会刻苦也不会松懈。到了7、8号那两天，整个城市都是高考的气氛，警察封路了，车队免费送考生了，各大网站的头条都是与高考相关的，我第一次觉得高考离我这么近，终于知道，家有高考生，真是伤不起啊！

 

八号下午一考完，突然就下起倾盆大雨了，她发信息过来：“我解放了。”突然心里就松了，总算是安安静静地考完了。她来我这里的时候，十分兴奋的样子，说往年她们学校总会有一些受不住压力的女同学晕倒被人背出来，今年倒没见到，又说她所在的考室离宿舍、饭堂都是最近的，每考完一科她就冲出去吃饭，然后回去睡觉，还说最后一科的监考老师十分温柔可爱，她在答题之余，还特意创造了个机会与那位监考老师搭讪，甚至还告诉我，她这两天用尽全力，令饭卡只剩下七毛钱，为了不便宜学校，她加了一块多，去买雪糕吃了，于是饭卡终于余额为零。我见她在这么紧张的两天内竟然还能想着这些事，真是哭笑不得，但怎么说也是安慰的，总算没有读成个傻子。

 

后来有一天她说：“姐姐，我考砸了。”我也不以为然，高中三年，每次考试她都说她考砸了，我本来就不是很关心她的成绩，每每听到她这样说也只是笑笑，因为我知道她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说，高考当天，第一科是语文，本来是没有什么紧张的，不料在即将进场的时候，被一个似乎暗恋她的男生叫了一声，弄得她有点紧张，带着这种心情考完了语文，好在后来几科她整个人都平静了，淡然应对，华丽退场。

 

在出成绩之前，她经常会念叨，说她考得很差，还说如果连二A都过不了，她就不念书了，我这才发现她原来是挺在乎的，于是我心里便作好让她读二B的打算了。辗转到了26号那天中午1：00，我们守在电脑前，一查到成绩便觉得喜出望外，595分，过一本线6分。然而，这个分数又带来了新的烦恼，压线分，一本的学校没有什么太多选择，二A又有点不甘，而且今年填报志愿，只有三天的时间，可是我连中国有些什么大学，她要读些什么专业都茫然毫无头绪。在成绩出来之前，我连一本、二A、二B究竟是什么概念都搞不大清楚。

 

到了放榜那天，去了学校，顿时感慨万千，只见学校旗帜鲜明，横幅张扬，门口一溜红榜排过去，过600分的多少人，上一本线和多少人，二A线的多少人，本科线的多少人，专科线的多少人，红榜前家长学生人头汹涌，和古代的科举放榜没有什么两样。要么一举成名天下知，要么名落孙山没人理。

 

听完学校领导的填报指南，便开始翻阅厚厚的两本报考指南及专业目录，那几天累得不能言喻，重要的是心累，因为很有压力，担心自己填报不合理，毁她前程，误她一生。有时见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觉得很烦躁，问她要读什么，她也不知道，厚厚的报考指南上的专业她十有八九是不懂的，而我也是一知半解。本来的目标是定在外语，后来想想传媒好像也有点趣味，接着因为堂哥的关系，把重心又转移到金融上面。十分荒谬。

 

一开始我是想让她到外省去读书的，尤其是江浙一带，我希望她最美好的四年在最美好的城市度过。可是，妈妈毫不留情地掐断了这个梦想的小苗，她绝对不能允许小妹妹出省读书，无论我怎样游说，她都不肯松口，最后撒起泼来：“她从小身体不好，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将来要是有什么事，我顾不了她，你要是能干，你认为你能照顾得到，你就帮她报吧，我没命理她了。”我也不免生气：“她这样的分数，省内好的学校几乎都没希望，你让我怎么报。”她天真地说：“不是有暨南，华南理工么？”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她过了一本线，所有一本学校就任由她挑了，暨南，华工，她能上吗？”小妹妹一怒之下，对妈妈说：“妈，不如我报湛师好了，这样多近呀，每星期都能回家，你要是想来看我了，花两块钱坐公车就可以了。”妈妈怕小妹妹生气，又很矫情地说：”我也不是逼你，你看你爱好什么你再报。”小妹妹又怒又笑：“我没有什么爱好，你的爱好就是我的爱好，我一切都是听你的。”

 

不管如何抗争，还是妈妈胜利了。于是志愿一下子就清晰很多了，省内就这么几间学校，不用再挑，看了一下去年的分数，根据平行志愿中”一冲二稳三保底”的说法，一本第一组志愿是广外、华师、华农，别无选择。

 

至于专业，经过综合分晰，从爱好或优势方面来说，她还是适合外语，从现实及将来来说，金融是较好的出路。于是广外六个专业，我们选了一堆小语种，华师一开始首选专业是经济学的，但我将志愿表发给堂哥过目的时候，堂哥说：“以她的分数，华农是比较稳的，华师有点危险，你为什么不将华农放在第一组的B志愿呢？”我说：“我们最希望她能上广外，但是她可能连广外的投档线都不到，不博一博又不甘心，所以广外作为首选，华农我妈不同意，因为说是学农业的，所以还是将华师放在B志愿，如果她过不了广外的投档线，有可能她刚刚过华师的投档线，还有点机会。”堂哥提出了一个改变小妹妹命运的建议：“怎么华师的第一专业你选经济学呢？这个太宽泛了，没有什么可学。这样吧，将第三专业的日语调到第一专业。”这个建议起着关键性的决定性的作用啊……

 

一本志愿选好了，接着是二A，这个更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了，直接广商、广金、专业通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国际金融、经济、审计、注册会计师之类，一眼看过去真是令人惊悚，但那时我们越填越觉得无趣得紧，人生在世，哪能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呢？这一生，我们所能决定的事很少很少……

 

然后是第二组志愿，这个我更不知道选什么学校好了，一本中第一组志愿已经填了分数最低的三所学校，第二组志愿填什么？小妹妹说：“不填白不填，过过手瘾，把暨大填上去吧，找个超冷门的专业，现在咱们的目标是进去再说。”于是，她填了个暨大的戏剧文学……

 

二A中的第二组志愿支持本土学校，把海洋湛师填了。总而言之，我们一共填了十个志愿，九个是广东省的，只有一个是广西的，在网上填报确认之前，先让专制独裁的母后过目，母后十分满意我们作出这样的选择，这就行了，只要她没意见就行。

 

接下来等待录取结果，这是一段很难熬的日子，我已经做好她去广商的准备了。但是，我们毕竟还是幸运的，7月15日，查询录取结果，小妹妹被华南师范大学日语专业录取，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虽然没能学成小语种（原先是想学泰语的），但日语也是她喜欢的（受日本动漫的影响，而且华师没有泰语专业），没能上最想上的广外（她离广外的投档线仅差一分），但华师与广外是齐名的（她刚过华师投档线2分），没能学她最想学的美术专业，但也没有去学与她兴趣相差万里的金融。现在想起来，很感激堂哥当时的建议，若不是他让我将日语与经济学调转，小妹妹恐怕就要去学悲催的经济了。

 

华师的通知书姗姗来迟，直至前两天，才顺利到达小妹妹手中，我顿时觉得自己卸去重担。她说，真不敢相信自己就上大学了。我笑，是啊，好像昨天她还是跟在我身后的一个小丫头呢，如今都要上大学了。时间为何物，直教人如此唏嘘。我开玩笑地说，此后四年，你除了学习之外，记得找男朋友，没事做的时候就去你的邻居暨大那边溜达溜达，大学毕业了，你就可以嫁人了。

 

她立马很正经地说：“哟西（日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