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中的玄机:汉语及其语法的空间性

摘要:与听觉的、线性的、时间性的西方屈折语相比,汉语是一种视觉的、多维的、空间性的语言,而汉语及其语法的空间性就是造就千古奇文《璇玑图》的玄机所在。

关键词:《璇玑图》;汉语;汉语语法;空间性

一、《璇玑图》及问题的提出

被誉为千古奇文的《璇玑图》,相传为前秦苻坚时期秦州才女苏蕙所作。原诗加上正中央为后人所加之“心”字凡八百四十一字,纵横各二十九字,千百年来,人们对这八百四十一个字排成的“文字方阵”有着无限的猜想和解读:据传唐代武则天,着意推求“璇玑图”得诗二百余首;宋代高僧起宗,将其分解为十图,得诗三千七百五十二首。明代学者康万民苦研一生,撰下《“璇玑图”读法》一书,并研究出了一套完整的阅读方法,分为正读、反读、起头读、逐步退一字读、倒数逐步退一字读、横读、斜读、四角读、中间辐射读、角读、相向读、相反读等十二种读法,得五言、六言、七言诗四千二百零六首。

而据今人翟永明先生研究璇玑文字方阵中纵、横、斜、交互、正、反读或退一字、迭一字读均可成诗,诗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不同颜色也有不同读法[1]。比如我们在其中任意截取一段文字“伤惨怀慕增忧心堂空惟思咏和音藏摧悲声发曲秦商弦激楚流清琴”,这段文字如果按三字一句则可得这样的诗句:

“伤惨怀,慕增忧;心堂空,惟思咏。和音藏,摧悲声,发曲秦,商弦激;楚流清,琴……”

如按四字一句排列则亦可得如下诗句:

“伤惨怀慕,增忧心堂。空惟思咏,和音藏摧。悲声发曲,秦商弦激。楚流清琴,……”

如按五字一句排列则又可得如下诗句:

“伤惨怀慕增,忧心堂空惟。思咏和音藏,摧悲声发曲。秦商弦激楚,流清琴……”

如按六字一句排列则还可得如下诗句:

“伤惨怀慕增忧,心堂空惟思咏。和音藏摧悲声,发曲秦商弦激,楚流清琴……”

依次类推,如按七字构成一句则仍可得一诗:“伤惨怀慕增忧心,堂空惟思咏和音。藏摧悲声发曲秦,商弦激楚流清琴。”

同样的文字如反读亦成诗句,如七字诗倒读可得诗句如下:“琴清流楚激弦商,秦曲发声悲摧。音和咏思惟空堂,心忧增慕怀惨伤。”其他各言诗倒读亦如此。因此,这样《璇玑图》八百四十一字,排成纵横各为二十九字的方阵图,回环往复地读起来,可得三、四、五、六、七言诗共计七千九百五十八首,每得一首诗,实际上也就是把这八百四十一个汉字的词序进行一次重组。有多少种读法,也就有多少种词序排列方式,而且其中每一种读法,每一种词序的颠倒在汉语语法上都被允许,故《诗薮》外编卷四云:“苏若兰璇玑诗,宛转反复,相生不穷,古今诧为绝唱。”当然也有人将其与如“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等这样的甚至是纯粹文字游戏之作的回文诗看待,但事实上它们之间无论是构思的精巧还是情感、思想内涵的深刻性等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问题是《璇玑图》以及类似的回文诗为什么会产生呢?或者说它们为何能产生呢?本文试为一说。

二、原因探究:汉语及其语法的空间性

当然,说回文诗有文字游戏的成分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正如陈望道所言:“它也是汉语文的可能性――词序方面一种有益的尝试。”[2]因此我们认为,答案还应当在诗作所运用的媒介即汉语言文字本身去寻找。帕默尔说:“使用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某种文化承诺,获得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接受一套概念和价值。”[3]因而一个民族的语言方式不仅是他们的言说方式也是他们对事物和世界的分类方式和感受方式,故语言与语言的差异就不仅是语言、语汇等方面的不同,还是思维方式、价值方式、精神方式等的差异。这样民族语言即是民族精神,人的思想情感以及对世界的认识方式都会不自觉地打上母语的印记。那么我们的母语即汉语有着怎样的特质呢?

不仅如此,符号学认为存在两种基本的符号即听觉符号和视觉符号。听觉符号在特征上与视觉符号有本质的不同。前者把时间而不是空间作为主要的结构力量,后者使用空间而不使用时间。听觉的、“时间的”符号就其特征而言,倾向于象征,视觉的、“空间的”符号在特征上倾向于图像。对于语言而言,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指出,语言作为一种符号,它是“一种两面的心理实体”,包括 “概念 (所指)”和 “音响形象 (能指)”两个要素。“语言符号连结的不是事物和名称,而是概念和音响形象。后者不是物质的声音,纯粹物理的声音,而是这声音的心理印迹,我们的感觉给我们证明的声音表象。它是属于感觉的,我们有时把它叫做 ‘物质的’,那只是在这个意义上说的,而且是跟联想的另一个要素,一般更抽象的概念相对立而言的。”[9]101总之,语言包括所指和能指两个层面:所指是“述义”的、有所指的;能指则是“物质性”的,具有“线条特征”的。对于前者,我们容易理解。关于后者,索绪尔是这样解释的:“它跟视觉的能指(航海信号等等)相反:视觉的能指可以在几个向度上同时并发,而听觉的能指却只有时间上的一条线;它的要素相继出现,构成一个链条。我们只要用文字把它们表现出来,用书写符号的空间线条代替时间上的前后相继,这个特征马上可以看到。”[9]106同时,选择和组合是构成语言符号排列的两种基本方式。在言语活动中,个别符号(语言成分)之所以能够传递信息,部分是由于它们同语言中其他符号的对立――选择,部分是由于它们与同一语段中其他符号的相互联系――组合。在索绪尔看来,语言总是在时间中展开的,每一个词和在它前后的词一起形成一种线性关系,词的意义随着这种线性关系的展开而逐渐展现,词和词之间的这种线性组合关系就是所谓的合并。另外,语言中的每一个词和那些能够出现而未出现的词之间可以任意地替代,现实的语言行为就是从这些众多的能出现的词汇中进行选择,那些未被选择的词同被选中的词一道界定语言的意义,这就是所谓的替代[9]170-171。

三、简单结语:璇玑中的玄机

原来,象《璇玑图》这样的“出奇之作的每一种读法是否都能成功地实现诗的意图”,但“这首诗‘字’与‘字’之间的组合已经最大程度地超越了时间链条的序次性限制,主要体现了一种空间并存性关系”。同时“尽管回文诗是打破语法限制的极端例子,并不能代表文言或汉语的一般语法,但它呈现出来的可以自由地前后左右移动、颠倒、换位的高度灵活性,毕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汉语语法解放能够达到的程度,说明了汉语文具有的超脱时间序次的某种可能性,它具有类似于绘画艺术的‘空间句法’,具有空间化的特征。”[8]27-30而汉语之所以具有这种空间语法,或者说汉语能逃逸语言本应有的线性的、时间维度而向非线性、空间的维度发展就在于:“由于没有语法形态和字形变化,汉语单字本身体现不出时间的序次性作为语言单位的汉字的身份角色远未固定,它没被捆绑在时间链条上,可以前后移动和相互置换,从而具有较高的灵活性、独立性和自由度。我们就把汉语这种由于缺乏字形变化、形态标记而可以在某种意义上超脱时间序次、打破语言链系连接的特征称作空间化的特征。如果说,西方拼音语言是空间关系时间化了,而对于汉语来说不仅“联想关系”具有空间并存性,就是以时间性为基础的“句段关系”也具有空间化的特征。时间关系空间化了”[8]28-30。而这就是运用汉语言文字能创造出《璇玑图》中的原因,或换而言之,汉语及汉语语法的空间性可能就是是创造《璇玑图》的玄机!

参考文献:

[2]陈望道.修辞学发凡[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79:197.

[3]帕默尔.语言学概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148.

[4]朱莉,刘进.中西语言哲学观对诗歌创作的影[J].合肥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18(4):114-118.

[6]张卫中.母语的魔障:从中西语言的差异看中西文学的差异[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1998.

[8]赵奎英.从汉语的空间化看中西诗歌空间形式的同异[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50(5):26-31.

[9]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10]怀宇.译序[A].皮埃罗・吉罗.符号学概论[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

[11]Roman Jakobson,Morris Halle.Fundamentals of Language.The Hague[M].Berlin:The Hague,1956:358.

[14]启功.古代诗歌、骈文的语法问题[A].转引自申小龙.文化语言学论纲[M].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96:1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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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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