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先生,何其有幸,今生与您相遇

鸟语花香,追思祭祖的四月,发小邀约一起回老屋看看。老屋坐落在黄家湖东南岸。近年,黄家湖在武汉稍有点名声。是因为它身旁高校云集,四面八方莘莘学子相聚这里,成为了一座新型的大学城;也因“创军人荣耀,筑世界和平”的盛会变得美丽;疫情间,速建的“雷神山”让无数国人关注。

走进故土,面目全非。在楼与楼间穿梭,已难确定老屋当年的准确位置。令人欣喜的是,靠湖边坡地,大致保留,修建成黄家湖湿地公园,惊喜的是我在湖边亲手栽插的几棵意杨还在,高大了许多,树枝上还挂着鸟窝。看着鸟窝,回忆的闸门立马打开,回忆自己的童年,童年里的先生。

回忆贯穿我的生命线,儿时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坡地,湖泊就是我的乐园。童年,大多时间我都在寻找大自然馈赠最原始,最美好的食物,还有先生读的诗,讲的故事。那诗像濛濛春雨,无声滋润幼小的心灵。先生讲的故事,就像一场场舞台演出,让我有了对社会规模和道德观念,家国情怀的邹形。

离家不远坡地旁几棵桑树,桑树刚发芽,我就盼它早点结果。桑叶,桑椹几乎同时生长。小孩虽期盼,但并不迫切,况且明天还有更好玩的等着自己。童年无忧无虑重复开心地打撇撇、跳毯子、跳橡皮筋……

时间如梭,再去看桑树,碧绿的桑叶下躲藏着一个个小红点,迫不及待地光着脚丫像猴爬上树,拽着树枝,找那些红里透紫的桑椹摘,美美吃上一顿,从桑树上下来,嘴唇黑紫、黑紫,小脸紫花、紫花,活脱脱一张“猫脸”,乌黑的小手也似“猫爪”。儿时偷桃盗李,摘桑打枣,掏窝捕蝉是强项。

远怕水,近怕鬼。在湖边长大的孩子岂有不玩水的。小孩不知不畏。抓着湖北边蒿草打鼓泅,打着、打着,胆就大了,什么时离岸,浑然不知。玩水被逮住,往往是老娘从竹笤帚里抽出一根,沾上水,照着屁股、光腿一阵猛抽,腿上瞬间一条条灯芯绒似的埂。没进学堂门的老娘,坚信棒打出孝子。为少挨打,往往玩水后,抓把灰尘涂抹身上,以防老娘突击检查。只要听到附近湾子谁家的孩子玩水淹死了,老娘的竹枝举得更高更勤。

早过入学年龄的我,因大队没教室,没老师,没学可上。爬树,下湖,把牛当马骑,像一匹无笼头的马,在大自然中欢快地奔跑,在乡里伢苦真苦,扯把蒿子揩屁股的自嘲中疯长。

直到有一天,老娘把我领进生产队一间矮小的屋子,十几个高矮不齐的孩子,像刚砍下的甘蔗散乱的竖在小屋中。说是读书,没板凳,没黑板,也无老师。我们在大人愁眉苦脸,这群“造粪机”,不读书,真成睁眼瞎的叹息声中一哄而散。

一天,突然看见一位瘦高,一瘸一拐的陌生老头,带着湾子里一群拿着锄头,扛着铁锹,背着绳子,夹着树杠的劳力浩浩荡荡往僻静的坟山走去。

小孩的好奇心,紧随大人身后,被大人发现,举锹示威,不让跟随,怕挨打,站在离墓不远的地方观看。一群人在一座髙高坟头旁停下,老头朝坟头作了三个揖,颤颤巍巍用右手扶着右膝,艰难的慢慢跪下,那些人看着老头跪下,都丢下手里的家伙,恭恭敬敬随老头一起跪下磕头。我看那群人割草,开挖,既害怕又兴奋,他们要掘坟。眼睁得大大的盯着。猛听身后有人喊我,转身看见老娘举得高高的竹枝,立马拔腿就跑。“竹笋炒肉”吃多了,吃怕了。

几天后,小屋墙上挂着黑板,屋里几排长长的桌子,几条长板凳,我们这群野马正式上“笼头”了,也留下辛酸难忘的顺口溜:三合九队坏又坏(坏是差的意思,武汉方言读怀音),棺材板子做黑牌。跛子老师来教书,教了一群哈巴猪。

我们十几个孩子聚在一起,规规矩矩坐着,听先生读书,看先生写字,就这样懵懵懂懂的上学了。先生就是那个带头掘坟的老头。我们不叫老师,而是沿老习叫他先生。奔花甲的我,吹了太多的风,淋了太多的雨,风雨中已窥探到人世的寒凉,每回忆先生抱腿,弯腰、磕头的情景,就像火炉,瞬间温暖。

先生没教我们拼音,直接教我们汉字。每天先生教我们认识几个字后,就把我们领到稻场边老榆树下坐好,先生半坐半躺椅上,拿着书,铿然有声:“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们把读诗叫“念径”。我们“念经”时,我偷偷看过好多次,先生两眉往中间挤,两眼微眯,笑看着我们。先生的笑容是我在这个世上看过最美的,笑容里没有世俗那种牵强和媚态,那微脒的双眼,犹如喷泉,让生命之湖不静。

最兴奋的是先生给我们讲故事:武松打虎,三打白骨精,林冲带刀闯白虎堂……有一次,先生讲着,讲着,“腾”一下从躺椅上站起来,手指前方,急吼吼地高喊“军旅逢山开路,遇水叠桥,岂有泥泞不堪之理!”那一刻,先生一定误把我们当作了一群冲锋陷阵的勇士。多年后,我每次想起这情景,心起疑问,先生是否上过战场?得到回答是。先生一介书生,弃笔从戎,保家卫国。由于时代历史种种原因,先生窝居小乡村。

至今让我感到诧异的是那年代,我们这群野孩子,没读毛主席语录,而是读古诗,听《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经典名著故事。一个偏僻的山野小村姑,能受到如此文化熏陶,是何等有幸。

先生能掘祖坟让我们有课桌,是何等的胸襟。心里驻守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每回忆起,就像清澈的小溪冲涮心灵,涓涓流淌,柔和静美。人生如梦,过往云烟,回头一望,已过大半天崖,先生教诲铭心,对先生那份纯如白雪的情感和回忆能在时光里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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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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