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用AI换脸“复活”已故父亲：为了缓解奶奶的思念，操作简单但面对很难

近日，辽宁沈阳的孙先生在社交平台发布一条视频，记录自己为宽慰奶奶，用AI换脸技术“复活”已故父亲的经历，引发热议。

一条评论获得高赞，认为这是“AI技术最应该用到的地方”。还有人评论：“亲人的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孙先生第3次拍摄。图/视频截图

3月7日，九派新闻联系上当事人孙先生。其介绍，自己是医务工作者，父亲71岁时患了阑尾黏液腺癌（一种罕见病），治疗了10个多月，半年多前离世。为了治病，他带着父亲去了中外多所医院，寻找专家诊治。“314天，我们途经万里，横跨太平洋，去过安德森抗癌中心、癌研有明医院、航天中心医院、中国医科大一院、长春抗癌研究所……”

“死亡是生命的归宿，却不是生命的终点。您跳出了时间的束缚，记忆却在我心中延续。我倔强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寻找着您的身影。虽然相隔万里，却仍感温暖。”孙先生在视频中对父亲说。

截至发稿，该视频已有2059.2亿次浏览、113.9万次点赞、44.3万次转发与2.1万次评论。对此，他告诉九派新闻，“其实是在向过去告别。我的账号不是营销号，也没有什么商业目的”，“我只是在记录我自己的一个人生片段而已。”

以下是九派新闻与孙先生的对话。

【1】奶奶念叨着要见儿子，“还不知道我爸去世”

九派新闻：奶奶今年多少岁了？之前知道您父亲的病情吗？

孙先生：奶奶今年91岁，之前知道父亲生病了，但家人们也没有病情说得太详细。家里人都是医疗系统的，奶奶很放心地交给我们去做。我爸不是一直在医院，做完手术后回家恢复一下，他会回去看看我奶奶。

九派新闻：父亲去世多久？这期间奶奶没见到儿子是什么反应？

孙先生：半年多了。奶奶会经常问爸爸的情况，我就说我爸在北京治病，那边医院有大型设备，平常需要做磁共振，身上不能有金属，不能带手机。

孙先生奶奶。图/视频截图

九派新闻：一直瞒着奶奶，她怀疑过吗？

孙先生：我奶奶性格特别坚强。如果我告诉她，我爸还挺好的，她就不会往坏的地方想。我们就骗她说，我爸妈两个人现在都挺好的，在北京租了个房子，我妈在那边照顾他，两人在那边生活挺稳定的。每个星期去医院治疗两次，他俩没事还去跳跳广场舞溜达溜达，买买菜做做饭。奶奶听了也就开心了。

九派新闻：这半年多里，她如何表达对您父亲的思念？

孙先生：就是常常念叨着想见见儿子，想跟儿子通话或视频，但她身体也不好，常年卧床，无法走动。我们就说我爸也回不来，其实没有什么办法。过年期间都是家人团聚的时候，她念叨得比较勤，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没办法才想着去用AI换脸。

【2】记不清录了多少遍，“像在接受凌迟”

九派新闻：您当时想到用AI换脸的时候，其他家人对此有什么看法？

孙先生：他们也都支持，因为没有办法嘛。奶奶的心脏早就到支架的标准，老太太心脏三根大血管，堵了两根半，年龄太大了，不能手术。所以不能让她有任何刺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瞒尽量瞒。

九派新闻：AI换脸的视频一共录了多少遍？

孙先生：记不清了，录了很久。一开始想的比较简单，觉得录一下说几句话，然后把脸换一下就可以。实际操作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一件特别残忍的事，好像在接受凌迟一样。

因为我父亲去世后，我连他的照片都不敢点开，也不敢听他之前给我发的语音，后来就想着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人生总是需要释怀，总得向过去告别，对我来讲，是完成了一个有仪式感的事情。

孙先生第n次录制。图/视频截图

九派新闻：在换脸的过程中，您如何去克服这种心理？

孙先生：我在扮演自己的父亲，去骗自己的奶奶，压力挺大的。一直在调整情绪，到最后恨不得哭着说。但最后呈现的视频是笑着的。

把自己想象成自己的父亲，应该跟自己的妈妈说什么话，唠家常。讲一讲自己平时到楼下溜达溜达，“我跟小文我俩买菜，现在还胖了，（病情）控制也挺好的，不遭罪了”，反正就唠点这些。因为我跟我爸说话声音一模一样。外人分不清我俩谁是谁，老年人没有那么敏锐，所以还好。

九派新闻：看到这个视频后，奶奶是什么反应？

孙先生：其实不开心，也不悲伤，就是挺平静的。可算看到儿子了，再嘱咐嘱咐。

九派新闻：网友说，其实奶奶心里是明白这个事的，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在您看来是这样吗?

孙先生：不是，他们不了解。我奶奶当年一个人闯关东，从山东到东北来当了童养媳。我们家这边挺困难的，她一个人出来要饭，养活全家，而且把全家人照顾得非常好。

她的性格是特别坚韧的，乐观积极的。只要我们跟她说，你儿子还挺好的，她就不会往坏的地方想。她只是思念，这是没有办法控制的。所以我们拍了这个视频。

【3】父亲去世后价值观崩塌，“以后还是要好好生活”

九派新闻：AI换脸的时候，您有父亲在你身边的感觉吗？

孙先生：其实一直都有这种感觉。AI换脸对我来说是向过去告别。先摁个暂停键，然后完成了有仪式感的一件事。之前一直都不敢面对父亲去世这件事。

我前半生一直在努力奋斗，拼命赚钱，他去世后，价值观崩塌，觉得有钱也买不了命。和心理医生聊了以后，我觉得下半生应该做一件有意思、有趣的事，如果这件事还能有一些意义就更好了，所以才做了一个抖音的账号。这个账号不是营销号，就是记录自己的生活和发生的一些事。

孙先生父亲。图/视频截图

九派新闻：AI换脸后，您对父亲的思念与以前相比有没有变化？

孙先生：现在自然了。我很早写过一句话——人要学会在重压下优雅前行，这也是我人生的一个座右铭。只不过，亲情这件事在我心里羁绊太重了。但是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经过了这事，以后还是要好好生活，父亲肯定也希望我们大家都好好的。

九派新闻：看到您视频里有一个片段是，在父亲的葬礼上，七八年不联系的亲戚都号啕大哭，但您作为儿子掉不下一滴眼泪。

孙先生：当时整个人是自我封闭的，别人说什么其实没有关系，因为我在父亲生前真正尽孝了，能做的已经做到头了，全世界地跑，去找专家、找药。孝不孝这事自己知道就好。

而且人难过到一定程度，真的哭不出来。这种思念会充满生活的日常，在做饭、洗澡、看见别人家窗户闪烁的灯火、走在熟悉的街道的时候，眼泪都会不自觉地掉下来。

【4】技术服务于人，关键在如何使用

九派新闻：许多人说，这次终于看到AI的好处了。对于那些对AI换脸技术持怀疑或批评态度的人，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孙先生：AI没有错，只是看大家用这个工具来做什么。之前出现在大家视野里的，可能更多是娱乐性的。但我做的这件事，之前好像没有人做。我也看到，有人呼吁重新定义AI，可能这也是这个产品的初衷。所有东西都是为人服务的，看人怎么使用。

九派新闻：以后会继续考虑用AI录视频给奶奶看吗？

孙先生：不一定，这件事对我来讲像在凌迟。我已经放下了，所以暂时不考虑这件事，将来再说吧。如果奶奶思念到极致，没有办法的时候可能还会录。

九派新闻：关于父亲去世的事情，打算一直都不告诉奶奶了？

孙先生：对。

九派新闻：视频火了之后有什么要回应的吗？

孙先生：这个视频其实是在向过去告别。我的账号不是营销号，也没有什么商业目的。身边有些人说，这次你粉丝涨得挺多的。我挺不愿意回答这些问题，我只是在记录我自己的一个人生片段而已。

九派新闻记者 辜子旋 实习记者 胡冰月

编辑 武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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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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