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网游管理办法》的好坏，或许一开始就被带偏了

自从上周五中午《网游管理办法》的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办法》）突袭市场以来，社交媒体就引起激烈的争论，激烈程度恐怕是今年之最。

到今天虽然略有降温，但争论双方依然没争出个共识，分歧依然巨大。

这几天我看了各大平台上很多大小博主对事件的点评，也看了无数的网友评论，基于此，再来分享我发现的一些盲区和深度思考。

反对和赞成，本质都是自身利益

很多事情都有两面性，特别是涉及两方不同利益的时候，人们就会不自觉地，代入自己利益角度，始终只看到事情的其中一面。就算能看到另一面，也会主观觉得那一面“不重要”。

这次的《方法》事件，就是这样的一个典例。

被牵连的股民、基民固然是无脑反对的；

利益受损的资本当然也是反对的（当然不会公开说）；

被《办法》全方位针对、降低了行业竞争力的游戏公司是反对的（当然也不会公开说，甚至还要公开附和，甚至还要用“回购”行动来附和）。

因《办法》而面临失业的打工人也是反对的，但无论他们是否发出声音，在宏观的洪流下，他们只能微不足道。

希望在国内老老实实经营实业的人，他们被勾起了两年前的回忆，他们心情不安，信心动摇。

对网游又爱又恨，恨网游太氪、太肝，自己又嗜爱成瘾的人，他们举双手赞成。

没时间、没能力教育孩子正确游戏观的家长，他们举双手赞成。

想保住自己流量、但又不得不聊当下热点的博主，他们举双手赞成。（不过一些博主在违心的同时，还是有良心的：他们一边说着“这是促进游戏行业健康发展，实质是利好，市场过度解读了”，同时又补充“但不建议抄底”）

所以说，如果驻足自己的利益角度，各说各的，永远争论不出个结果。或者在争论的一开始，其实就已经被带偏了。如果不能跳出自己的利益视角，就很难客观看清事件背后的动机和走向。

我认为有价值的视角有两个：承认这件事有好、坏两面的前提下，判断好处和坏处哪个更大？以及这次的“突袭”，是否在“政策一致性”之内？

是否符合“政策一致性”？

虽然时隔4天，当时的这条高亮评论还是让人印象深刻：

这个月刚举行的年度工作会议首次强调“政策的一致性”。

为什么今年重点提出这个？道理很简单——当然是出问题了，而且问题比较严重，影响到大局，才会在重要位置提出要解决这问题。

10月份金融街论坛年会指出“欺诈发行、财务造假”的问题、上周五的民主生活会强调的“不能只报喜、不报忧，反对数据造假”，都是同样的逻辑。

《办法》在上周五中午突然发布的时候，民主生活会正在进行，放在首位强调的就是“思想统一是政治统一、行动统一的基础”。

《办法》的突袭究竟是该会议的呼应，还是正是会议指出的问题？

如果是呼应，为什么《办法》至今未挂上征求意见系统？

要知道，以往所有的“征求意见稿”，都是当天就同步挂到系统上的，不存在延迟。

40年前，总设计师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候，贯彻的是“无论黑猫白猫，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原则。

这次《办法》引发的市场恐慌，实质上是勾起了对“无论能不能捉老鼠，能被挑刺的就不是好猫”原则的恐惧。请别忘了，这个月刚举行的年度工作会议告诉我们，明年的工作依然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有观点把这次网游行业整顿类比两年前的教培行业和四年前的房地产行业，确实有类似之处，但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区别：

大家回想一下，两年前宣布整顿教培行业的时候，有没有做空教育股赚几百倍的？四年前宣布整顿楼市的时候，有没有做空房地产股赚几百倍的？

光是这一点，很多老司机一眼就能看出这次有问题。

如果非要说这是个“偶然”，大家还可以去翻翻以往的“意见征求稿”，哪次不是只能说“没意见”？

这次的《办法》出来，官方赞成、媒体赞成、公众又一片赞成、连行业自己都“赞成”，为什么却临时转变态度，表示“还能再商量商量”？

《办法》出来之后的周末，一众头部游戏公司表态支持，认为是“有利于行业的健康成长”，认为对自家业务“实质影响不大”。虽然不失为一种常规的洗白手段，但那个氛围实在是尴尬。

发现力度不够，随后几家头部游戏公司宣布回购，但是否自愿，在字里行间还是足以细品：

至于周一释放了105个版号，试图证明市场对《办法》是解读过度——且不说版号有效期从5年降到1年，数量上只增加20%多根本不够看；还被市场指出，有些版号是属于早就倒闭的游戏公司。

只能说，“欲盖弥彰”确实是个真理。

迫于公信力的维护，这次官方可能“将错就错”，让《办法》在调整后依然最终实施，但太多迹象表明，这次“突袭”大概率不是在“政策一致性”之内。

好处更大？还是坏处更大？

但凡有工作经验的知道，部门领导的很多稿件，实际上都是由实习生起草的，部门领导只是做一些最后的增加和删减。

细读过《办法》的都会发现，里面大部分内容，实际上是很正面的；也能看出来起草者非常用心，对游戏行业有充分的了解，而且希望行业往健康的方向发展。

例如满屏的充值按钮、强制PVP、虚拟道具高价交易等，这些确实是网游的糟粕。整顿这些方向，无论对宏观还是消费者个体，都是利远大于弊。

但为什么《办法》出来，已经酝酿了3个交易日，不仅游戏行业领跌，整个股市也在不断下挫呢？

有句话说得很精辟：媒体是嘴巴，股市是身体。

新闻媒体可以把事件洗黑、洗白，但无论嘴上怎么说，身体总是诚实的。

机构的声音也有说游戏行业这波是被“错杀”的。但这几天下来，研究行业方向的券商研报，几乎就没有讲游戏行业的。众所周知，券商研报只能唱多，所以他们对待不看好的行业，常规做法就是完全不提。

“身体”告诉我们，虽然《办法》的大部分内容是好的，但存在瑜不掩瑕的问题。也就是好处虽有，坏处更大。

第一个问题，是不少人早就意识到的时机问题。

《办法》内容详尽、针对性强，显然是花了长时间和大心思做的，而且不是近期才做出来。但由于国内宏观形势不好，所以一直搁置。原本很可能是要等到后面经济复苏走顺了，再拿出来的，反正绝对不是当下。

有些缺乏阅历的人认为“只要是对的事情，早做晚做都是对的”。

然而，反例随便能举出一堆来，例如如何解释“学生在校时期谈恋爱还是被谴责的，但一毕业就马上被催婚”呢？

价值投资被公认是正确的，但在2017年底喊人去价值投资还是正确吗？在2021年喊人去价值投资还是正确吗？要命的是，那些时候价值投资正值疯狂，股民在山顶追进去之后，自我感觉还非常良好。

另一个问题，是在《办法》里夹带了私货：

1、配合场外做空就是私货之一。

如前面提过的，两年前、四年前的行业整顿，都不存在搞这种事情的。

可能有人想不明白：现在股市在低位，没什么下跌空间，配合做空是否“时机不对”？

其实反向思考一下就很容易理解：在股市的疯牛阶段，反而才是涨幅最大、涨得最快的阶段。在牛气冲天的阶段，哪怕精准打压一个行业，第一天来个20cm跌停，第二天就会有无数认为“牛回头”的疯狂股民涌进来，让做空者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越是股市低迷期，制造事件配合做空，盈利空间反而越大，也更安全。

2、突袭时间的本身也是一种私货。

苹果的第一代MR产品Vision Pro预计在明年就要拉开下一代游戏的序幕。换句话说，传统的网游时代，其实已经逐渐走向尾声。

互联网发展之快，让互联网立法总是跟不上各种新模式的钻空子、获暴利的速度；但一般都只是慢一步、慢两步。

就像很多网友所说，手游的诱导充值、PVP、天价虚拟道具、抽卡等问题，少说也已经存在了十年！这些问题确实该整顿。但既然一纸文件就能整顿的事情，为什么等了十年，让这些问题充分毒害了消费者十年、消费者自己都已经产生抗体了，而且这些问题都即将被新模式取代之际，这时候才来“整顿”呢？

类比一下股市：减少IPO之后，股市并没有因此上涨；封堵了减持套现之后，股市也没有因此上涨。股市不涨，是因为存在更根本的问题。

同样，游戏能成为一部分人“精神鸦片”的根本问题，也不在这次《办法》的各项限制之列。

3、这次争议最大的第17、18条，里面就夹带了私货。这两条里面，把讲理的、不讲理的都混在一起了，成功转移了矛盾，让大家争论得脸红耳赤，幕后者轻轻松松在一旁看戏。

例如强制PVP、过度的充值诱导、虚拟道具高价交易等，这些确实是糟粕，整顿这些方向是讲理的。

但例如每日签到、充值奖励（返利），这些是通用的营销手段，很多平台、各行各业很多商家的app都在使用；把这说成是网游的糟粕，要整顿这些方向，就不讲理了。朝这些方向限制特定行业，严格来说不是行业规范，而是行业歧视。

如果把某行业定性为“危害性”行业，那就应该直接取缔。而不是为了切到更多的蛋糕，去扼杀一个行业的上限、同时又把这个“危害性”行业留下来。

至于充值限制，只要不是太年轻，都能想起几年前的楼市限价、茅台限价吧——哪个不是越限越涨？破解这类现象的成功案例从来都是让供给超过需求；限价从来都只会适得其反。

游戏是一种可选消费、一种可选消遣。例如前两年原神的崛起，就说明有了高质量的游戏，谁还去玩那种满屏充值按钮的量产垃圾网游？哪怕这些高质量游戏没有PVP、没有虚拟道具交易、没有连续充值奖励、没有暴露的女性角色……

也就是说，行业形成的市场竞争机制，本身就能淘汰靠那些糟粕生存的劣质游戏。

有些举双手赞成《办法》的人，其实是幻想着花更少钱、玩同样高品质的游戏。

回想一下，在腾讯的垄断下都能生长出米哈游、莉莉丝这样的公司，网游行业算是一个竞争比较充分的行业，不存在躺着赚钱不进取、还能守住市场份额的垄断情况。也就是说，在自由竞争的机制下，游戏消费水平与游戏品质的发展是基本匹配的。

所以，指望游戏公司收入减少、裁员减薪的背景下，游戏品质还能提高；就无疑于给猪减少喂食，还指望猪能长出更多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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