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记忆:夜过雀儿山-李木林

#记录我的生活#

夜 过 雀 儿 山

文|李木林

又到了一年的冬季,刺骨的寒风再次勾起我难忘的记忆。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汽车部队当兵跑川藏线。有一次,一个运送老兵的东返车队,和我们连队运送新兵进藏的车队,于雀儿山山顶相遇,因适逢夜间又是大雪封山,会车时彼此错不开道路,被迫堵在了雀儿山山顶长达一天一夜。我们那天晚上和冰天雪地搏斗的情景,已过去快五十年了,至今还在我脑海中留有深深的烙印。

1976年3月的哪一天记不清楚了,我所在的连队执行当年第一趟远途运输任务,就是运送驻西藏某边防部队的新兵进藏。车队按计划西进,行至到雀儿山东麓的马尼干戈兵站时,按运行计划应在该兵站宿营,第二天上午再翻越川藏北线上海拔最高的雀儿山。

当天傍晚,我们西进车队抵达马尼干戈兵站时,获知在雀儿山西麓的独木岭兵站,有一个拉退伍老兵东返的车队,按他们的计划行军,也是在第二天上午翻越雀儿山。

雀儿山山顶的那段道路很狭窄,路基大部分宽度都小于6.5米,最窄处仅有3米。山高路险,视距不良,平常情况下汽车行进也是困难重重。而每年到了二、三月份,雀儿山都是大雪封道的境况,一个拉人的车队最少得有三十多台车,如果两个拉人的车队在这个时段在这里相遇,会车、错车基本难以完成,会出现很大的麻烦。

鉴于这种情况,我们西进拉人的车队领导经过商量认为,如在第二天上午东、西两个拉人车队同时翻山,在雀儿山上会面,那一定会被堵在山上的。随即决定连夜翻越雀儿山,既能把过山的最佳时段让给兄弟车队,也避免两个车队会师山顶的极端困境。

那时通讯手段还很落后,不像现在手机电话随时联系。我们西进车队也摸不准西边东返车队的想法,推测他们是拉老兵东返回家,大概率不会在夜间翻越雀儿山。

于是,我们西进车队在马尼干戈兵站吃过晚饭后,趁着夜色就开始向雀儿山进发。谁也料不到,西侧拉老兵东返车队,与我们车队领导的想法不谋而合,为了避让我们的车队,也选择了夜间翻越雀儿山。

就这样,两个拉人的车队在雀儿山山顶不期而遇。因大雪覆盖了道路,而道路又十分逼仄,两个拉人的大车队,车辆多达几十辆,实在是让不开道路。没办法,都不想见到被堵雀儿山的预期,在互相为对方考虑中真实地发生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时,当时的川藏公路分为南、北两条线路(现在的川藏公路北线,是国道G317线的一部分,雀儿山隧道也已经贯通)。雀儿山位于川藏公路北线上的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境内,处在甘孜县和德格县之间。雀儿山是整个川藏公路第一高山和第一险关,主峰海拔高达6168米,公路垭口海拔也有5050多米。

雀儿山在整个川藏线上海拔最高,有“爬上雀儿山,伸手摸着天”之说,山上飞鸟绝,人畜无踪影。不过,翻过雀儿山,过德格县城,再越过金沙江进入西藏境内,道路就相对好走一些了。

这一次执行运送新兵进藏任务,是我单独顶车(独立驾驶)后第一次拉人。拉人责任本来就大,又是拉新兵,不许有一丁点儿闪失。好在车队的王怀龙连长亲自坐我的车带队,有连首长坐阵,我紧张不安的心情自然有所舒缓,心里踏实了许多。

那个年代,为了节约运力,上级曾规定进藏运送新兵的车辆,车上必须先装载一吨黄豆或其他货物,人就坐在货物上面,这样人货混装就不浪费运力了(后来因为保证安全等因素,运送新兵进藏的车辆,就不再装运货物)。

两个车队夜间相遇雀儿山时,山上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得正欢,呼呼的大风把落地的雪花刮得四处翻涌,将整个公路都遮盖掩埋住了。白色的雪花虽然减退一点黑夜的暗度,却仍然分不清道路走向,也辨不清东西南北。零下一、二十度的天气,山高缺氧,冰天雪地,天寒地冻,又加上山路狭窄车辆多,两支队伍进,又进不得,退,也不好退,过,又过不去,真是急死人了。

接兵部队领导以及车上的新兵,没有经过这种事情,茫然不知所措,而我们汽车兵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汽车兵经常在川藏线上跑,免不了要和冰霜雨雪和泥泞道路打交道,还时不时与塌方、泥石流、雪崩等自然灾害较量一番。

雀儿山山顶上有个五道班,长期驻扎在山顶上,是负责养护山顶路段的道班。因为长期战斗在山高缺氧、环境恶劣的地段上,工作成绩斐然,曾被评为全国公路养护先进道班。他们不怕苦寒,像一棵青松矗立在山顶,为过往车辆挖雪排险,修路补路,精心维护这一段有很多隐患的公路,保证了道路畅通。

道班发现两个车队相遇山顶无法前行后,当即派出仅有的一台推土机, 连夜铲雪推雪。我们两个车队载着的新兵、老兵也都全部下车,投入到与大风雪搏斗的行动中。冰冻路面上,车辆挪动一寸都要打滑,不少新兵、老兵冲在前面,主动脱下皮大衣,垫在车轮下减轻车辆滑行,助推车辆开出哪怕一米一寸。就这样一台车让开位置后,又赶快助力下一台车交替前进。

那些已经退伍的老兵们,将原准备留作纪念的军衣铺在车轮下,毫不介意心爱的军装被车轮压破碾碎,或被风雪卷走,他们有组织地协助车队渡过难关,那种“一天为兵、终身战士”的高风亮节行动,感召着现场的所有官兵。

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动手行动起来,铲雪的铲雪,推车的推车,毫不气馁地一点点“打凿”通道。

到了深夜,山顶上气温下降至零下二十度,真是滴水成冰了。那时的汽车,还没有防冻液,发动机水箱里加的是水,如果汽车长时间在零下二十度严寒中,不能保持一定温度,发动机可能会被冻裂冻坏,绝对要影响行车和完成运输任务。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动一下车辆,等温度上来时,再关闭发动机。过一段时间发动机温度下来时,连忙再发动一下,使车辆发动机始终在安全温度区间。

车上所拉的新兵、老兵,有的也不能长时间在车上坐着,隔一段时间得下车活动活动,跺跺脚使得身体暖和一下,再回到车上坐下,以免冻坏腿脚和身体。

五道班的工人师傅,除了帮助我们清扫积雪,还从各方面照顾大家。为了能让同志们喝上热开水,他们用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大铁锅,装满整整一锅冰块雪球,准备烧开让大家喝。但山上的木柴湿漉漉的,且山高缺氧很难燃烧,有火也很难烧旺。我去锅台那里好几次,看水烧开没有,几次都是失望而归。直到我们车队临离开时,锅里还漂着冰块呢,水自然是冰凉的。

上级机关得知有两个运送新老兵的车队,被堵困在了雀儿山上后,当即指示雀儿山东、西麓两侧山脚下的马尼干戈和独木岭兵站,想方设法为山上被堵困车队送些食品过去。

记得东边的马尼干戈兵站,为我们西进车队送来两筐油饼,用保温桶装了一大桶豆浆抬上山来分给大家。将近20公里的上山道路,兵站官兵轮班抬着食品往山上送,因氧气稀薄加上重物在身,累得着实不轻,一路走来气喘吁吁。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分,他们才把食物送到了山上,虽说每人只分了一点点,解决不了大问题,只能是临时充充饥、解解渴,可那份温暖温馨的关爱,给所有官兵带来了无穷的精神力量。

道班的推土机整整一个晚上和第二天上午,一直没停歇地作业推雪。堵在山上的两个车队绵延几公里长,大家与冰天雪地搏斗了一夜,早已是又累又困又饿,但仍然强打精神奋力解救每一台车辆,直到到了下午四、五点钟时候,所有车辆才完全错开,逼仄的道路终于在“英雄们”的面前低下了头。

耽误了一天一夜的西进车队,在独木岭兵站没有多停,匆匆忙忙用过晚餐后,直接跨过金沙江,到达了西藏境内的岗拖兵站宿营。

雀儿山西麓山脚下有一个烈士墓园,是十八军进藏修筑康藏公路时,为了打通雀儿山天险而牺牲的张福林烈士长眠的地方。张福林是河南扶沟县人,1948年参军,曾获得过“钢铁战士”荣誉。1951年参加修筑雀儿山公路,在一次实施爆破的过程中,不幸被巨石砸中而献身。他英勇牺牲后,被西南军区授予“筑路英雄”称号。

过去,我们车队经过张福林烈士墓园时,都要停车休息一下,瞻仰一下英雄,并采摘一些鲜花献到墓碑前缅怀先烈。这次运送新兵经过这里时,因天气已晚,车队没有停留,没有让大家下车瞻仰烈士墓,直接向金沙江奔去。

1982年9月,为解决川藏高原春季大部分时间大雪封山、冰雪覆盖道路,造成行车及新老兵运送困难的状况,经报请总部批复,同意川藏线汽车部队,从当年的11月份开始,起运1983年进出藏新、老兵。因为川藏高原上,每年到11——12月份,气候相对干燥,雨雪比较稀少,公路相对好跑一些。川藏线运送新老兵由春季改为冬季,这在当时还是首次。

后来,为逐步改善川藏线新老兵的运送难题,采取部分新老兵空中运送和汽车运送相结合的办法,完成输送任务。再后来,青藏铁路修通,西藏的新老兵全部采用空中运送和铁路运送。从此,川藏线进出藏新老兵运送难的状况,成为了永远的历史。(作于2023年11月)

作者简介

李木林,1972年12月入伍,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后勤部某汽车部队服役,历任战士、文书、副班长、团司令部参谋、副连长、兵站部政治部干事等,1987年转业地方工作。

业余时间喜欢读书学习,也时常动笔写一些工作、生活回忆录,留下那些难忘的历史印记。

本期策划组稿:《华文拾贝》编辑部

展开阅读全文

页面更新:2024-04-21

标签:雀儿山   兵站   新兵   山顶   车队   难忘   川藏   车辆   道路   公路   记忆   两个

1 2 3 4 5

上滑加载更多 ↓
推荐阅读:
友情链接:
更多:

本站资料均由网友自行发布提供,仅用于学习交流。如有版权问题,请与我联系,QQ:4156828  

© CopyRight 2008-2024 All Rights Reserved. Powered By bs178.com 闽ICP备11008920号-3
闽公网安备35020302034844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