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饭圈”乱象事件背后的灰色产业链：职业推手参与，反复收割粉丝“钱袋子”

最近几天，东方甄选“小作文”事件持续引发网络热议。起因是东方甄选小编在一段视频后留言，称经典“小作文”（宣传文案）多数由文案团队创作，并非全部出自主播董宇辉之手。这番言论引发了不少董宇辉粉丝不满，与小编在线上打起“嘴仗”。12日晚，东方甄选CEO孙东旭对此正式回应，批评了小编团队，但称坚决向“饭圈行为”说不。13日凌晨，董宇辉也发长文回应，反对饭圈文化，也反对以“饭圈”名义污名化任何人。

13日，北京商报发表评论《别让“饭圈”文化毁了董宇辉》称，饭圈文化惯于以爱之名绑架，以爱之名“乱杀无辜”。饭圈化董宇辉，不仅会伤害董宇辉，也会伤害董宇辉们所创造的内容电商破题之路。

此次东方甄选“小作文”事件，再次将“饭圈”文化推到风口浪尖。早在2021年8月，中央网信办就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饭圈”乱象治理的通知》，推出包括取消明星艺人榜单、严禁呈现互撕信息等10项措施重拳治理“饭圈”乱象。

近年来都有哪些火上热搜的“饭圈”乱象事件？“饭圈”乱象背后到底有多乱？隐藏着何种灰色产业链？上游新闻根据公开报道进行了梳理。

四大“饭圈”乱象事件上热搜

倒鲜奶刷人气

据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2021年4月底，一则“倒奶视频”将选秀综艺《青春有你3》推到风口浪尖。画面里，近20人忙着向污水槽内倾倒新鲜牛奶饮品，令人痛心。

爱奇艺推出的这档节目通过层层淘汰，在近百名选手中留下9位选手“成团出道”。根据规则，当年5月8日成团夜前，粉丝购买指定蒙牛乳饮品，微信扫描包装箱或瓶盖中的二维码即可使用“果粒值”为选手应援，助其登上人气榜单前列，获得专属曝光资源。每日应援次数无限制，可以使用的“果粒值”无上限，这更刺激了粉丝拿出真金白银助力偶像登顶。

2021年5月6日晚，爱奇艺公开道歉称，忽视了价值观导向和社会责任。受此影响，赛程已近尾声的《青春有你3》停止录制。有媒体评论称，这种荒诞的追星方式，背后是商家和平台的诱导。倒奶刷票不仅涉嫌违反《反食品浪费法》，而且严重误导了正处在价值观形成时期的青少年。

接机堵机场骂警察

据南国今报，2023年1月，艺人余景天在上海虹桥机场现身，大量粉丝聚集接机造成现场拥堵，严重影响其他正常出行旅客。维持秩序的警察催促余景天尽快离开避免拥堵，却引起粉丝不满，对警察大喊：“别推他”。此事迅速登上热搜第一，引发网友热议。不少人直言：“机场不是秀场！”

据悉，余景天粉丝已经不是第一次造成机场拥堵。2021年9月在某机场，辅警为维护秩序让粉丝们赶紧散开，但被粉丝指着破口大骂，认为耽误了她们近距离看偶像。人民网评论称，粉丝接机造成拥堵，艺人不能置身事外。

涉嫌借贷集资被禁言

据极目新闻，2023年2月13日，歌手马嘉祺后援会小号，拥有近8万粉丝的“MAgic万事屋”账号被微博永久禁言。“MAgic万事屋”就时代少年团即将发布的第二张专辑《乌托邦少年》进行购买准备，消息中提到“集资”（用橘子图片作为暗号代替），此事件引起广泛关注和讨论。据报道，为了追星，每位粉丝至少要借贷1万多元。粉丝需要签署授信合同，其中身份证、银行卡、姓名、电话、住址等信息全部需要如实填写，借贷路径严格、清晰明了。

有粉丝解释了借钱集资的原因，是“形势严峻”。据悉，2月10日晚，时代少年团第二张专辑正式发布。一些粉丝集资购买专辑帮艺人冲销量，甚至不惜以“预支资金”形式，超出自身能力购买。据统计，开售后该专辑10分钟内销售额破亿，更于当晚即引发不同成员粉丝之间的“秒切”之争——马嘉祺、宋亚轩、刘耀文粉丝都认为自己家的单封专辑最先卖空，争执得不可开交。

2月13日下午，人民网评发表评论文章《组织粉丝借贷集资是违法行为》。

全红婵遭“裁判压分”

据浙江之声，2023年11月全国跳水锦标赛，全红婵获得女子单人10米台亚军。赛后全红婵表示，自己的发挥不如冠军陈芋汐，但个别全红婵的粉丝却怒斥裁判，打低了全红婵在407C和207C两个动作的分数。随后在社交平台上，关于“裁判压分”的论断比比皆是，甚至衍生出对陈芋汐及其家人的攻击。

事后，奥运冠军何冲不无担忧地表示，这种饭圈化的思维与言行是十分危险、可怕的，会对运动员的成长产生不良影响。人民日报也发表评论文章《对体育饭圈化说“不”》称，饭圈文化的入侵，容易给运动员带来更多压力，而且“剥夺了运动员面对挑战和失败时进行自我反省和学习的机会”，也对体育的纯粹性造成了不良影响。

“饭圈”乱象到底有多乱

“饭圈”是粉丝群体因追逐同一偶像而结成的网络社群，“饭”即“粉丝（fans）”，“圈”则体现了群体的边界和区隔。如果说过去的粉丝追星更多是个人行为的话，那么现在追星已完成了体系化、团队化甚至职业化的转变，“饭圈”也就随之形成。

近年来，走火入魔的“饭圈”文化，已多次挑战社会法律道德底线。在中国人民大学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林升栋看来，当前“饭圈”生态问题可归为以下三类乱象：

无理性、无底线互撕。“饭圈”们以主观喜好代替客观评价，对不符合其利益的人群进行无底线互撕。“饭圈”为了争夺流量，现场应援、转发投票、刷浏览量，组织粉丝积极打榜，对不符合利益的其他人群进行攻击、谩骂，甚至侵犯隐私、人肉搜索，严重损害他人的人身权益和精神健康。

不顾他人，妨碍公共秩序。典型如“粉丝接送机致航班延误”“粉丝机闹”等事件。据统计，仅在首都国际机场3号航站楼，2017年至2018年上半年，有记录的粉丝警情就有27起。

突破自身能力追星。在产业链条的推波助澜下，如今的追星行为涵盖了一些被引导的新方式，如为偶像购买行星命名权、买断大幅广告、赠送昂贵奢侈品等，助长了非理性消费。

2021年，曾有媒体记者卧底“饭圈”，发现其内部架构清晰、分工明确。很多粉丝会分地区设分支，有后援会总会和分会，根据会员的专长，进行“站姐、反黑、打投、宣传、文案”等分工。其中，反黑组负责搜索整理明星网上“黑料”，以便向平台客服投诉。这就是“饭圈”乱象中大名鼎鼎的“控评”——一旦有网络平台涉及明星的负面消息，群里会组织粉丝一拥而上，抢占评论前排进行反击。

此外，“饭圈”里有完善的等级规则，少部分核心粉丝掌握圈内话语权，当个别普通粉丝发表不同意见时就会遭到围攻。

“饭圈”乱象背后的灰色产业链

在“流量至上”“泛娱乐化”等不良导向下，一些资本无视社会责任感，在当下“饭圈”内串起了“偶像—粉丝—商业平台—娱乐经纪—营销机构—广告商—厂家”各个利益集团链条，无所不用其极地收割大量粉丝特别是未成年粉丝的“钱袋子”。

“造星节目中，资本参与了偶像从‘练习生’到‘明星’的每一个环节，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对粉丝的‘钱袋子’进行反复收割。”一位长期从事娱乐行业的人士举例称，一些网站的“超话榜单”鼓励粉丝通过签到发帖等方式换取积分，再将积分送给偶像来刷排名、打榜；一些节目组通过“购买冠名商的产品扫码投票”等方式，怂恿粉丝购买指定产品，为广告商带来巨额回报；还有一些营销机构通过数据造假、话题炒作、控评控场来制造“流量明星”，甚至利用粉丝之间的“口水仗”，搞所谓的“黑红也是红”的无底线炒作。

新华社此前发文披露，以2021年《青春有你3》《创造营2021》两档节目为例，早在节目尚未开始前，部分训练生粉丝后援会就已开始进行集资用于后续打投花销。当年3月14日，节目开播后不久，一名《创造营2021》训练生的粉丝6小时集资368万元。《创造营2021》总决赛后，据不完全统计，4名训练生的集资总额超过1000万元，排名前11名选手集资总额突破1亿元。

在灰色产业链中，职业推手们反复收割粉丝钱袋。在饭圈里流传着一句话：没钱不要追星。而粉丝们为偶像花的钱，最后很可能落入“粉头”的口袋。所谓“粉头”，是指最具有号召力的粉丝，熟知艺人的行程安排，所有的现场应援、打榜投票、发布会应援集资等，都是由“粉头”组织。近年来，经常会曝出“粉头”贪污、卷款跑路等消息。2018年，某明星贴吧吧主被发现有一笔算不清的账款，有粉丝质疑吧主贪污了近209万元宣传费用。随后吧主发布微博澄清并辞职，最终不了了之。

“娱乐公司和‘粉头’为从中获利，会不断强化粉丝保护偶像的使命感，诱导粉丝增加消费；部分明星对此持支持或默许态度，进一步助推了粉丝的消费意愿。未成年人心智尚未成熟，难以抵御各方诱导，容易做出非理性消费。”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副所长季为民认为，“饭圈”中动辄几千万元的应援费用，不仅远超未成年人的承受能力，还会对未成年人的消费观、金钱观、价值观等产生负面影响。

治理“饭圈”乱象需多方协力

据中央政法委长安剑、法治日报，2021年6月，中央网信办部署开展为期两个月的“清朗·‘饭圈’乱象整治”专项行动，重点打击诱导未成年人应援集资、高额消费、投票打榜等行为。同年8月，中央网信办、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等部门整治不良粉丝文化工作的阶段性成效公布：累计清理负面有害信息15万余条，处置违规账号4000余个，关闭问题群组1300余个，解散不良话题814个，拦截下架涉嫌集资引流的小程序39款。

网络平台也在积极行动。快手对饭圈乱象开展专项整治，重点整治“诱导未成年人无底线追星”行为，共处置违规视频290条，违规账号110个。抖音也表示，针对粉丝互撕谩骂、未成年人应援打榜等行为，排查清理违规视频7864条，清理相关评论内容241.9万条。腾讯发布公告，共关闭错误导向超话108个，解散违规群组789个，已禁言和永久关闭账号共990个。微博也发文称，决定将“明星势力榜”下线。

中央网信办表示，将总结治理经验，完善制度建设，通过加强网上涉明星信息规范、强化账号管理、完善黑产打击机制、探索建立粉丝引导机制等方式，为长效整治和规范粉丝文化打下坚实基础。国家广播电视总局也要求严格控制偶像养成类节目，坚决抵制追星炒星、泛娱乐化等不良倾向和“流量至上”、拜金主义等畸形价值观。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整治畸形“饭圈”文化，要多方协力，把规矩立起来、把红线树起来、把言行规范起来，斩断毫无底线的资本黑手，敦促演艺人士树立正确的职业观。针对青少年为主的“饭圈”，要呼吁社会、家庭、学校和演艺行业共同努力，制止畸形“饭圈”行为，净化娱乐生态。

上游新闻综合人民日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极目新闻、中央政法委长安剑、法治日报、浙江之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