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行记

西游行记

元丰中的秋天，司马光和范镇，又游嵩山。这次走得更远，是一次真正的远游。

“过韩城，抵登封，憩峻极下院，登嵩顶，入崇福宫、会善寺，由轩辕道至龙门，游广爱、奉先诸寺，上华严阁、千佛岩，寻高公堂，渡潜溪，入广化寺，观唐郭汾阳铁像，涉伊水至香山皇龛，憩石楼，临八节滩，过白公影堂。凡所经从多有诗什，自作序曰《游山录》，士大夫争传之。公不喜肩舆，山中亦乘马，路险策杖以行，故嵩山题字曰：‘登山有道，徐行则不困，措足于平稳之地则不跌，慎之哉！’其旨远矣。方公退居于洛也，齐物我，一穷通，若将终身焉。”

宋人王辟之记载司马光“优游洛中，不屑世务，弃物我，一穷通，自称曰齐物子。元丰中，秋，与乐全子访亲洛汭，并辔过韩城，抵登封，憩峻极下院，趋嵩阳，造崇福宫、紫极观，至紫虚谷，寻会善寺，过轩辕，遽达西洛。少留广度寺，历龙门，至伊阳，以访奉先寺，登华严阁，观千佛岩，蹑山径，瞻高公真堂，步潜溪，还宝应，观文、富二公庵，之广化寺，拜汾阳祠。下涉伊水，登香山到白公影堂，诣黄龛院，倚石楼，临八节滩，还伊口。凡所经游，发为咏歌，归叙之以为《洛游录》，士大夫争传之。”

两人同游嵩山，范镇指着一个大树说道：“君实，可识此物来历？”司马光望去，只见那树为一巨松，高数百尺，似有千岁，除此无异常。范镇笑道：“汝岂不闻《玄中记》？”司马光倏地想起“树精化青牛”的传说来：万岁树精为青牛。汉桓尝出游河上，忽有一青牛从河中出，人惊走。太尉何公时为中尉将军，有勇力，走逆牛。牛兴风作浪，欲借机遁走。何公以左手挽牛足，右手持斧斩牛头而杀之。此青牛者，万年之木也。司马光诧异问道：“此青牛乎？”范镇笑道：“青牛子孙也。万年之后，又化青牛。”司马光知其谑笑，亦服其多闻，大笑。

复前行，便近法王寺，附近皆是竹林，合抱之围，高入云霄，弥望不及，钟声隐隐出林。司马光见其清幽优美，赞道：“好一罗汉圣境。”范镇笑道：“君实实有佛心。传有陕僧从陇西来礼达摩，路遇一僧，言其为竹林之徒，欲托一书达于典座，但叩寺傍竹子，当有出应者。陕僧受书而行，到此处，林深竹茂，无人问径。试叩竹，果有一小行者出，引其入林，行数百步，得石桥，度桥百步，圣境大刹，金碧夺目。知客僧来迎，陕僧示以书信，知客僧道：“典座往梵天赴斋，少顷归矣。良久，望空中有僧百馀，驾飞鹤，乘狮子，或龙或凤，冉冉而下。陕僧呈以书信，且乞挂搭，典座坚决不许，复命行者引陕僧出，循旧路以还。至石桥，指支径，令独去。陕僧才行数步，回头看时，则峻壁千寻，乔木参天，全不知寺之所在。”

范镇讲得生动，司马光听得入神，不觉以手叩竹，林深处，僧人出，两人大吃一惊，以为遇了仙佛。那僧人唱了诺，施礼而去，原来是附近寺中僧人。两人相顾大笑。

司马光来了兴致，约范镇去寻石桥，道见一桥，来来回回走了数百步，不见有寺。司马光怅然道：“竹林寺乃人间圣境，有缘者得睹访，我等俗世人等，只得怅然。”范镇笑道：“迷惘颠倒，才是人间。善哉善哉。”

近晚，宿嵩山峻极院，虽一路山行，因其有道，徐行不困，甚是安生。法堂后间，便是香积厨。寺院把厨房取名香积，希望佛弟子因饭香悟道。司马光看茅草生火，米香粥浓，恍然悟道。

五十余年后，在法堂后边的檐壁间，有人看到司马光题字，其诗四句：“一团茅草乱蓬蓬，蓦地烧天蓦地空。争似满炉煨榾揬，漫腾腾第热烘烘。”笔划极潦草，旁边隶书四字：“勿毁此诗。”寺僧指道：“乃司马相公手书”。柱子上也有隶书大字：“旦、光、颐来。”原来，司马光与其兄司马旦、程颐等人，多游嵩山。墙上还有隶书题字：“登山有道，徐行则不困，措足于实地则不危。”

饭后吃茶，各人原自带了些茶叶。司马光用纸包茶，而范镇用小墨木盒子装。司马光见了，很吃惊，说：“景仁乃有茶器也！”范镇听闻，便赠留给了寺僧。

司马光把游历记录下来，做《西游行记》寄与范镇。范镇酬了诗，司马光又和了《和范景仁谢寄西游行记二首》：“洛川秦野郁相望，风物山河旧帝乡。涧底逢人问樵径，松间系马宿僧房。恨无同好携三雅，共讲前闻醉百场。历遍胜游翻怅望，日边回首远烟苍。”“八水三川路渺茫，翠微深处白云乡。目眵懒拭如松液，领发频抓似栗房。林壑不嫌无用物，形骸难入少年场。缘苔蹑蔓知多少，千里归来屐齿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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