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古城的宋代烙印

 为什么说潮州是一座活着的古城?“山水宋城”的内涵、底蕴、具体呈现在哪?本期潮州文化探源,让我们跟随潮州文史学者陈贤武的眼光和笔触,一起来探寻潮州这座千年古城的宋代烙印。





  进入两宋时期,中国经济文化重心逐渐南移,尤其是南宋迁都临安,使中国的政治中心于此后百余年间也滞留南方,这无疑又加强和稳固了已成的格局。潮州抓住这个机遇,得到快速发展,逐渐成为“岭南名郡”。移民规模不断扩大,拉动了地方经济的增长,借助着学校教育和科举,士大夫文化渐成潮州社会文化主流。宗教信仰越发多元化。在官员、士绅和普通百姓共同的努力下,潮州成为一座颇有规模的美丽城市,被誉为“海滨邹鲁”。宋代祝穆在《方舆胜览》中赞叹潮州:“开封疆虽隶于炎方,文物不殊于上国”;南宋大诗人杨万里游览潮州后,在《揭阳道中》写道:“地平如掌树成行,野有邮亭浦有梁。旧日潮州底处去,如今风物冠南方。”


  随着岁月沧桑,历史推移,潮州在宋代打下了很深的烙印,历久而弥新,让我们从书籍、日常生活中寻找这种若隐若现的痕迹,仔细品味,识其历史的斑驳与内涵。




活着的古城 保留宋代街区格局




  一个门,一扇窗户,如人的眼睛和嘴,能从中看出人的内心,建筑亦如此,映出造房之人和住的人性格,故看城市建筑,亦知那城那时人的心性,亦知现在这城里故人后代的心性。


  南宋《三阳志》曾经讨论过唐代潮州州治的地理位置,认为至迟在中唐时期,潮州的州治已经建在金山的南边了。这也许是有道理的,因为潮州的城市区划跟唐代的长安城有一些很相似的地方,例如把官署放在城市最北面,按照里坊制来划分城区(这些特点一直沿袭到清代)。


《永乐大典》中收录的宋代潮州城图。


  从我们所能了解的宋代的情况来看,外城未曾兴建起来之前,子城是城市的中心,“子城外带郭而家者,西南北各五里,东以江水隔,民居才二里”。晚唐以至整个宋代的潮州城,是一个外销瓷的重要生产基地,东南北三面瓷窑密布,自然有众多居民聚集。西面自西湖山后至枫江流域延伸到榕江中上游平原,是本地最早发展起来的农业区,一直是潮州城主要的粮食供应地,南宋·刘藻《蒙斋》诗“山下一泉涌,望中千亩平”所描写的就是潮州城西景观。


疑似金山子城残存城砖。洪旭勤 摄


  南宋时,外城依照故基兴筑起来之后,潮州城可以大略划分为四个不同功能的区域。


  城北是以子城为核心的行政中心。州县行政机构大体集中于此处,已见上节论述。另外,子城西面,是小校场和禁军、厢军营寨,城市防卫的主要力量也集结在城北。在子城与军营之间,还有推官厅、司法厅等一些官署,和许驸马第之类权贵住宅。子城前面,有南北向的三条街,是城里的主要路道。


  子城正南方之官街,名为“大街”,用石板砌成,从太平桥直通外城南三阳门。街道两旁有沟渠排水。沟外是民居。这是城市的主干道。而太平桥又是官署与民居的分界点,也犹如子城的护城河。


太平桥遗址。陈宏文 摄


  宋代,王朝对宗教采取很开放的态度。这在潮州城的建筑空间上能够清楚地观察到。潮州城里最大的佛教寺院开元寺,坐落在大街西侧。按:开元寺建于唐代,这从寺名就可知。寺院一般是建在城的郊外,可知唐代时开元寺是在城外,到了宋代,已在城中,足见其人口与经济的迅猛发展趋势。东侧与开元寺对峙,有道教的玄妙观,一名天庆观。今下东平路尚有巷名“老君堂”。


  由开元寺和天庆观再往东西两侧展开,有另外两条街道:东街和三街。


  城西是潮州城的商业中心。由于潮州西郊农业的发达,加上三利溪的交通便利,能够沟通潮阳、揭阳两县腹地,州城的农副产品的交易场所就在城西。三街是城西主要的商业街道。从《永乐大典》地图标示的位置看,三街就是明清以后的打银街。这条街道附近不少旧地名,例如待诰(刣狗)巷、大小鱼市巷、经富(经布)巷、宰辅(刣牛)巷、打铁巷、裱画街、胶柏街等等,都充满了市场的气息。


  城东的东街也是商贸街区,但商业不如城西发达。东街俗称下东堤,就是今天的东平路。在东城墙兴筑之前,这里是韩江江堤,海船停泊之所。到清代,下东堤已经被围在城墙里,居民穿井,还从井中挖出海船的桅杆来。对岸的笔架山瓷窑遍布山前山后,有“百窑村”之称,生产大量外销瓷,就从这里发运。潮州的燃料、建材靠韩江上中游山区供应,东城的“竹木门”,应该就是因为这种贸易而起名。韩江流域的经济交流慢慢发展起来,上游的山货,竹木及其制品等等,下游的海货,食盐、鱼干之类,成为商品。东街是这些商品一个传统的交易场所。


  由开元寺和玄妙观再往南的南城区,在宋代还未曾有成片的里坊,大多是田园和池塘。直到至元二十六年(1366),元朝最后一任潮州路总管王翰,把州南七里的韩文公祠和韩山书院搬进潮州故城内西南隅,因为这里还有很宽敞的地场。


  城里的主要街道至明代不断扩充而定型,从太平桥直抵南门的大街,还是最大的街道。东街和打银街(三街)也还保留在原来的位置上。又开出几条大街:在城市最中心,从府衙面前直通开元寺旁,叫新街(今名义安路);从北门直抵观音阁,叫赞善街(今名北马路);从北城区直抵南城根,叫第三街(今名西平路)。可以这么说,潮州古城到宋代就基本定型了,到后代是在这个基础上不断扩充或修整而已。弥足珍贵的是,历经千年沧桑,潮州古城核心区至今仍保存完好,保留着宋代街区格局。




宋乡创立蕃衍 中华传统文化生根发展




  潮州社会崇文重教的风气在宋代得到空前的提高,文化教育事业有很大的发展,其发展水平不亚于中原发达地区。


  各类学校纷纷建立起来,有官办州、县学4所,书院2所(韩山书院和元公书院),成为本地儒学教育的主干。受官方兴学热情感召,私人创办的书舍(书庄)、私塾之类的教育设施也不断出现,成为官学的重要补充。潮人务实向上、读书求仕成为社会风气:“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 据《三阳志》所载,宋绍定戊子科(1228)潮州参加考试士子已增至6000人,淳祐庚戌科(1250)竟超过1万人。这一记载不一定准确,但潮州一地儒学教育,至南宋确已发展到高峰。其普及面之广,是广东其他各州郡难以比拟的,考取正奏进士95名,特奏进士45名,总计140名,这是一个骄人的数字,与唐代的三名进士(有些还不能确定)相比,确实不可以道里计,反映了本地科举史上的一段辉煌。


  除通过科举仕途外,是一些赴潮为官之人,秩满后占籍潮州;或并无在潮为官经历,但因种种机缘落籍本区的官宦之家,他们的子孙蕃衍而成为大户,都在不同程度上对潮州文化起到重要的促进作用。权举数例,稍观其概:


  袁琛,字朝玉,号昆山,浙江龙游人。庆历间,累官银青光禄大夫,兵部尚书。元丰六年,谪知潮州。因家焉。墓在海阳云步百丈坪。子熙,元祐丁卯进士,官御史中丞。子孙蕃衍,为潮、揭、澄三邑望族。(乾隆《潮州府志》)


  丁允元,字叔中,常州人。淳熙中以忠谏谪守于潮。……今祀于名宦。(嘉靖《潮州府志》)秩满落籍潮州,为潮州丁氏迁潮始祖,今湘桥区磷溪仙田即其故居。


  宋绍兴间,莆田丘公君与官梅州刺史。……由梅州乞养归隐。(光绪《海阳县志》)为潮州丘氏迁潮始祖,今饶平三饶,即丘氏迁潮故居。


  陈坦,福建晋江人。进士。元符中任海阳县事,多善政。……秩满占籍海阳,祀名宦。支裔蕃衍,秋溪(今湘桥区官塘镇)陈姓皆其后云。(光绪《海阳县志》)


陈氏大宗庙。黄春生 摄


  诸如此类,文献所载还有很多,如彭延年、余叔英、陈宏规、孙叔谨、陈憺、魏廷弼、黄詹、孙乙、萧询、陈汤征、郑徽、林绍坚等等。尽管他们或有或无在潮为官的经历,但后都曾举家落籍,成为本地著姓。这方面的情况并见顺治以下各府县志“侨寓”“寓贤”及饶宗颐先生《福老》等文。因科举起家或官宦落籍家族人员,一般政治经济地位优越,有条件接受良好教育,从而具有较好文化素养。在科举入仕或官宦生涯中,往往能捷足先登。这些家族人员,多是当时潮州各方面的代表人物,也使所在的乡里成为自宋代留存至今的世家望族。




众多宋代建筑遗存 传承历史文脉




  宋城墙——子城墙


  背负金山的州治子城,即内城。自北宋以前至整个宋代,潮州官署、公庙均集中在此处。因为是统治点,安全当然是最重要的。出于加强防卫之考虑,官府在州治四周修筑子城。修筑于宋至和二年(1055)此后,又有历任知州继续修缮并增设防御设施。在外城修筑未完备之时,子城曾起到城堡的作用。南宋祥兴元年(元至元十五年,1278)戊寅正月,元兵攻潮城。二月底外城破,摄州事马发入子城拒守。三月初一马发自鸩。子城遂破。上演了潮州历史至为惨痛的一幕。至元二十一年 (1284),枢密使月的迷失来潮“平城”。从此,子城无重修的记载。至今金山北麓仍保留有一段子城墙,采用了砖石包砌城垣,有些砖的外立面之祥云纹饰仍清晰可见。期待能进一步发掘,说不定有纪年砖的出土。而且更是潮人一段坚贞不屈的英雄史的见证物。


北阁城墙始建于宋代,后世屡有重修。洪旭勤 摄


  宋桥——康济桥


  南宋乾道七年(1171),潮州知州曾汪开始创建韩江桥。起先建成的桥梁,是座浮桥,名叫做“康济桥”。它由86艘木船用铁链联缀而成。在江心筑起一个石洲,把浮桥分成东西两个部分,使它能更好承受水流的冲击。


  此后,在近30年的时间里,由八位州官主持,潮州的老百姓在韩江河道上分东、西两段建起22个石墩,石墩之间架起木梁。淳熙十六年(1189)知州丁允元主持了西桥建设规模最大一次工程。老百姓感激他,就把西桥称为“丁公桥”。东桥的修筑开始于绍熙五年(1194),这一段桥梁被称为“济川桥”。东、西桥建起来后,江心一段,因为水深流急,仍然用浮舟连结,形成了以后梁桥与浮桥相结合的基本特点,被茅以升誉为“为世界上较早的‘开合桥’”。明代宣德十年(1435),知府王源重修,始命名为“广济桥”。


  潮州自唐代已有官设盐场,至清初,潮盐须供粤、闽、赣三省三府二州二十九埠之所需,其课额近二十万引合四千七百多万斤,额徵饷课银达十一万七千六百多两(中期以后增至十六万两)。“粤税之大者,无过此桥。旧属制府,用以克饷,今为税使有矣。”(明·王临亨《粤剑编》)故历代皆设专卖机构以严格管理,在广济桥设税口转运,在韩山附近设仓库贮藏。桥下还设有盘查馆,掣配座船、放关座船、收买花红盐趸船、巡哨船等。


  在盐运的带动下,广济桥成为一个繁忙的商业中心,“繁华气象,百倍秦淮”(清·俞蛟《梦厂杂著·潮嘉风月记》),可以说是古代“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之范例。


  还有太平路北端的太平桥,建于北宋至和初年,至今已历960余年,比康济桥早110余年,故《广东省志·文物志》断为“是我省现存较好的宋代石桥”。这座古桥之重新修复出土,除能为桥梁研究者提供第一手珍贵材料外,更见在北宋的中后期,潮州人已能建造相当规模的石桥。


  宋祠——韩文公祠


  《永乐大典》卷5343“州之有祠堂自昌黎韩公始也。公刺潮凡八月,就有袁州之除。德泽在人。……宋咸平二年(999),陈文惠公倅潮,立公祠于州治之后。……元祐五年,王侯涤乃立庙于州城之南,榜曰昌黎伯庙,则以庙易祠矣。”“淳熙己酉(1189),丁侯允元迁其庙于水东之韩山。”祠为我国现存年代最早、保存最完整的纪念唐代文学家韩愈的祠庙。祠倚山临水,肃穆端庄。主体分前后二进,后进正中塑韩愈像,两旁塑侍从是张千、李万。祠内有石柱上镌刻的对联和历代碑刻40处,记载着韩祠的历史、韩愈治潮业绩,铭刻着颂扬韩祠的诗文。2006年5月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宋府第——许驸马府


  位于潮州市区中山路葡萄巷,是宋太宗曾孙女德安县主之婿许珏的府第。始建于北宋英宗治平年间(1064-1067)。历代屡有修建,至今仍较好地保留始建年代的平面布局。府第朴实无华,主体建筑三进五开间,整座建筑结构严谨,古朴大方,是研究我国古建筑学不可多得的实体,是潮州保留得较为完整的宋代建筑物之一,被专家誉为“国内罕见的府第建筑”“潮州古建筑三件宝”之一。1996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宋学宫——海阳县儒学宫


海阳县儒学宫。庄园 张卫坚 摄


  位于潮州城区昌黎路和文星路交界处。俗称红学、学宫。始建于南宋绍兴年间,后毁于火。明洪武二年(1369)重建大成殿,虽历经沧桑,现仅存中路的前半部分,大成殿之后的后殿、明伦堂等建筑,前半部分左右两侧的魁阁、文昌祠等建筑已不存。目前学宫内建筑多为现代复建或改建,大成门内尚保留有原来分心槽的地面柱础,大成殿是保存下来的唯一木构殿堂,是明代之前的平面格局。而从古建筑的修建及保存规律看,平面基础一经奠定,一般不会轻易改动。在没有其他修建记录证明南宋有重大改建工程的情况下,可以推断现存大成殿的平面格局为南宋始建时的面貌,反映的是宋代建筑的特点。1989年公布为广东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宋碑刻——西湖摩崖石刻等


  金石碑刻不仅是一种有别于文本文献的珍贵史料,更是相关时代兴衰演变的直接见证。因此,通过考量金石文字的作者、内容及数量等,也能窥视和体悟到许多值得重视的历史信息。它既可弥补正史文本书写上的缺漏或不足,也能为相关研究提供更为翔实可靠的史料依据。潮州金山、葫芦山摩崖石刻是广东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被誉为“潮州历史的橱窗”“书法艺术的长廊”。虽经历史变迁,至今仍有宋代石刻33块,内容主要包括官府文告、记事胜游、诗词揽胜、科举题名、景物抒怀、重要记事、景点命名等,书体则篆、隶、楷、行、草均有,极具历史文化价值。其中西湖景区内最早的摩崖石刻是立于北宋天禧四年(1020)《俞献卿葬妻文》,时任潮州知州的俞献卿面临丧妻之痛,妻子张氏临终a前嘱托俞献卿不采用当时象征身份地位的火葬,而是“妾其逝矣,厥躯愿勿以火化,但得抔土覆面足矣”,葬俗要俭朴。《重辟西湖》《题西湖山石》《重辟西湖记》《次韵舍人登湖山之作》等镌刻着地方官重修西湖的修筑情形。宝祐二年(1254)潮州知州陈炜《湖平唱和诗》“朱幡影里绣屏好,绿盖香中画舫行”,是最早提及潮绣的文献。至和二年(1055)《郑伸筑城纪事》是目前所知记述潮州修筑土城墙的首篇文献。此外,朱熹、米芾之名人题刻,更见其文采风流。


金山上的宋至和二年(1055)知郡事郑伸《筑城记》。洪旭勤 摄




笔架山宋窑 见证潮州千年窑火之辉煌




  潮汕地区瓷器生产始于唐而盛于宋。宋代潮州瓷器生产,也在本地经济发展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与潮州城东隔江相望的笔架山麓,窑场密集,有“百窑村”之称。


  笔架山森林茂密,柴草采伐方便,为窑场的燃料提供了有利条件。更重要的是在笔架山山后东南面的飞天燕瓷土矿蕴藏着大量的瓷土,这些瓷土矿的开采,运输极为便利,能有效节省产品的成本。


  笔架山窑的生产技术已颇先进,除了采用大型斜坡龙窑,原始阶梯窑已经投入使用,生产量巨大。专家们估计,已经发掘的一座中型窑,一次可装烧七八万只碗,整个百窑村的年生产量必定相当可观。产品类型以日用瓷为主,有特色的工艺瓷产量也颇可观。


  丰富的资源和广阔的市场,为笔架山窑发展大规模生产提供了保证。专家估计,笔架山窑场,年产量规模相当庞大,以笔架山一号窑(属中小型)为例,窑床实长24.71米,宽约2.85米,一次可装烧中型碗70092一78540只,除误差和废品以七折计实,总数当在49064-5437392间。一年装烧四次,年产量可选20万只左右。至十号窑那样的大型窑,窑室长达80米,宽3米,年产量超过50万只。


  笔架山窑另一个有利条件是山脚下的韩江提供了水上运输的便利,源源不断的笔架山窑瓷器从潮州的外运口岸销往国外。笔架山窑出土的器物中有西洋人头像、西洋狗等专为外国人设计的器物。在印度尼西亚、菲律宾、马来西亚、巴基斯坦、伊拉克、朝鲜、日本等国家都发现、发掘了不少宋代潮州古瓷器。


  此后,可能由于战乱和外销受阻等,生产力逐步由盛转衰。但这长达1个半世纪的旺盛窑火,奠定了笔架山窑于北宋时期在南方窑场中的重要地位。




丰富独特的生活习俗 当代城市保留古风古韵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百年流传下来的口味,你就是忘不了,为了吃一个饼,排了二个小时,还在耐心地等待,这吃货的心,成就一个城市上下多少辈人津津乐道的口水,也成就一个菜系。


  潮州菜的历史长久,至少在唐朝,韩愈的《初南食贻元十八协律》一诗便记录了潮州菜的取材和调味方法:


  鲎实如惠文,骨眼相负行。蚝相黏为山,百十各自生。


  蒲鱼尾如蛇,口眼不相营。蛤即是虾蟆,同实浪异名。


  章举马甲柱,斗以怪自呈。其余数十种,莫不可叹惊。


  我来御魑魅,自宜味南烹。调以咸与酸,芼以椒与橙。


  ……


  其中的“鲎”和“蚝”在潮汕都比较常见,“蒲鱼”就是“魟鱼”,“蛤”是指蛙类,“章举”是“章鱼”,“马甲柱”就是制干贝的“江珧柱”,除了“鲎”成为保护动物之外,其它食材与当今潮州人民日常食用的并无明显差别。“调以咸与酸,芼以椒与橙”两句,则说明当时潮州人的饮食已经注重调味了。


  《三阳志·土产》载:“至于海错,如鲎鱼、蠔山、章举、颊柱,入韩公《南食》所咏。与夫车鳌、瓦屋、河豚、魁蛤、香螺、赤蟹之属,皆味之美者。其它名类不一,难以悉载。”今天潮州的海鲜馆、美食阁之类的高档海鲜,也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但在当时,这些海鲜并不是一般百姓经常吃得到或吃得起的,农村中一部分最贫困的客户佣工,也难免“糠菜吃半年”,有时填不饱肚子,惟有菜肴一项,却无须怎么担心,依靠潮州地方优越的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总可“免费”获取。北宋仁宗时落籍揭阳浦口的知州彭延年有一首诗这样写:“浦口村居好,盘飨动辄成。苏肥(一种可供眼用的水生植物)真水宝,鲦滑是泥精。午困虾堪鲙,朝醒蚬可羹。终年无一费,贫话足安生。”潮州地方淡水鱼虾蚬蛤多得很,不必太费力就可捕捞到,也就成了一般百姓餐桌上常见之物。


  南宋杨万里在潮州期间写有《食蛤蜊米脯羹》一诗,描述用蛤蜊米脯煮米羹的过程:


  倾来百颗恰盈奁,剥作杯羹未属厌。莫遣下盐伤正味,不曾著蜜若为甜。


  雪揩玉质全身莹,金缘冰钿半缕纤。更淅香粳轻糁却,发挥风韵十分添。


  因为晒干的蛤蜊脯自身带有盐分和氨基酸,不需加盐也不需加糖,就有甜味和风韵,其烹饪方法和饮食理念,与当今潮州人做的“芳糜”已经相差不远。


  苏东坡被贬惠州期间,当地盛产芋头,却因为烹饪不得法,吃了不舒服。吴复古(字子野,号远游,“潮州前七贤”之一)教他要用湿纸包裹后石在火中煨烤,趁热吃才香。苏轼叹服其饮食之道,写下了《煨芋帖》:


  惠州富此物,然人食者不免瘴。吴远游曰:“此非芋之罪也:芋当弃皮,湿纸包,煨之火,熟乃热啖之,则松而腻,乃能益气充饥。今惠人皆和皮水煮,坚顽少味,其发瘴固宜。”丙子除夜前两日,夜馋甚,远游煨芋两枚见啖,美甚,乃为书此帖。


  在享受了一番烧芋美食之后,苏东坡意犹不足,又写了一首《除夕访子野食烧芋戏作》一诗:


  松风溜溜作春寒,伴我饥肠响夜阑。牛粪火中烧芋子,山人更吃懒残残。


  诗人借用《唐书》记载的懒残和尚烧芋给李泌吃的故事,对自己的境况做了一番自嘲。这个故事证实了北宋期间潮人已经有了较高的烹饪水平和饮食理念。应该说潮州人这种吃芋法是较为科学的,实际是一种美食法。它必然是在长时期种芋吃芋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今天闻名国内外的潮州小吃“芋泥”,虽不能肯定宋时已有之,但无疑是宋代吴子野吃芋法的另一发展。


  苏轼在惠州曾作《酒子赋》一篇,其序言云:“南方酿酒未大熟,取出其膏液,谓之酒子,卒得十一。既熟,则反之酷中。而潮人王介石,泉人许珏以是饷予,因作此赋。”这是宋代潮州人的一种家庭酿酒法。潮人之俗,凡产妇,分娩后必吃酒,酒必自酿。其法是煮糯米加酵母封放,让其发酵,叫酒酷。若干天后取出部分酒液,等酒酷熟透,再把酒液加进去,此酒并酒酷皆可饮吃,有益气强身之效。观苏轼此序文,原来宋代潮州已用此法酿酒,潮人可谓真正“遵古法制”了。苏轼既为“酒子”吟诗作赋,又将当时潮产米酒与福建产名茶一起作为馈客礼物,可见其质量身价也自不低。


  潮州金山南麓,有一面残损的摩崖石刻,上有北宋大中祥符五年(1012)知州王汉《金城山诗》残句:“茶灶香龛平。”茶灶,指烹茶用的小炉灶。这句诗可能是现在还能见到的有关潮州茶事的最早记录。宋徽宗政和八年(1118),也是潮州八贤之一的张夔在步和潮州知州徐璋的《送举人》诗中有句云:“银钩健笔挥颜书,燕阐欢伯呼奴。”欢伯,是酒的别称(《易林》:“酒为欢伯,除忧来乐。”);酪奴,是茶的谑号(《洛阳伽蓝记》:南朝齐代的王肃初入北魏,不食羊肉及酪浆,常食鲫鱼,渴饮茗汁,曰:“羊比齐鲁大邦,鱼比邾、首小国,惟茗不中,与作奴。”)。燕,通,即宴会。“燕阑欢伯呼酪奴”,意思是,酒宴已近尾声了,客人们催着上茶。这七个颇为费解的字,却透露出这样的消息:潮汕地区一带今天仍在践履的、宴席中间必品茶的程式,早在北宋即已形成。


  综上所述,潮州不愧是一座山水宋城,深深印着宋代烙印,古城既是历史文化的载体,又是社会经济的文化景观,其历史建筑的地方特色、街巷的空间记忆和传统风貌更是一笔宝贵的建筑遗产。每个古城的形成和发展都是有特定的历史所赋予的,它记录着历史演变的轨迹,展示着那个时期的典型风貌和特色。相信随着我市文物保护和古城开发力度的不断加大,潮州古城的印迹和韵味将会更加浓重,守正创新,推动“山水宋城”之美与时代精神相激荡,促进文化与经济相融合,让潮州文化焕发出更加夺目的光彩。


本文主要参考资料:

  《永乐大典》卷5343、5345“潮州府一、三”

  嘉靖、顺治、康熙、乾隆《潮州府志》

  雍正、光绪《海阳县志》

  道光《广东通志》

  黄挺《潮汕史简编》

  庄义青《宋代的潮州》

  陈占山《海滨“邹鲁”的崛起:宋元潮州研究》


作者:陈贤武

来源:潮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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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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