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刘宗林：心心念念普者黑

心心念念普者黑

文/刘宗林

为了对冲长沙暑季的酷热，纾缓身心淤积的浮躁，相约好友到云南普者黑作短暂避暑游。滇地返湘十余日，心仿佛还在普者黑的山水间逗留，心心念念那里轻风的如丝如缕，碧水的晶莹剔透，青荷的浮动飘逸，人流的熙熙攘攘。

避开长沙的热浪，乘坐舒适的高铁一路西行，车厢内就能感觉到窗外气候渐次变凉，进入贵州境内以后，上车的旅客或背包或拉箱，一个个行色匆匆，但没有情急之下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平和淡定挂在脸上。走下普者黑车站，沐浴着云贵高原的第一缕凉风，适应了蒸煮模式的身体因温差突变而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在打开车窗享受自然清凉的汽车里，同行的女士更是穿上了防晒服，用于抵挡呼啸而入的凉风。

到达普者黑景区已是华灯初放，夜幕吝啬得有些不近人情，将周遭的美景包裹得严严实实，突兀的远山却在精阳末稍的残月余晖下若隐若现，给人一种空濛的美。

为消除长时间乘车的疲劳，当地朋友明哥诚邀小酌，几杯包谷烧下肚，便有了几分醉意，进到房间倒头和衣而眠。一觉醒来，已经日上梢头，每天清晨五点半准时响起的闹铃，竟然在这凉爽的环境里屏声静气，于风轻云淡中失守职责，秋眠同样也不觉晓啊！

我们下榻的客栈叫“普语曼”，名字上嵌有“普”氏家族元素，它由闲置民房改建而成。眼光独到的老板不贪眼前利益，不像有的民宿那样，将不大的空间隔成若干鸟笼般的卧室，以期收益最大化，而是将整个第一层辟为公共空间，供客人喝茶、聊天、阅读、赏景。一楼的装修很讲究，前后两厢都是整体玻璃结构，视觉极佳。两扇门洞对开，生成于林间、湖面的凉风便争先恐后从一扇门涌进，在室内旋转几遭后从另一扇门泄出，形成穿堂风效应。置身其中，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能均匀享受凉风的亲吻，那种舒适惬意难以找到贴切的词汇，有位客人大发感慨：“坐在这里发呆都是难得的享受！”我也附庸风雅将之喻为“浴风堂”。

我不忍惊扰驴友们凉风抚慰下的酣睡，用一碗过桥米线填饱肚子后，便独自坐在“浴风堂”里尽情沐浴普者黑的凉风，张大嘴巴将其吸进五脏六腑，残存其间的郁闷、愁思便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移目门外，两棵挨得很近但叫不出名字的树木郁郁葱葱，柔软的枝条在风的吹拂下相互撩拨，婆娑低语，互诉衷肠；一只幼蛙在屋后池塘中蒲扇般的荷叶间跳来跳去，抖落了荷叶窝里晶莹的露珠。

“浴风堂”的书架上摆满了图书，其中两套特别抢眼，一套是《曾国藩文集》，另一套是《谭谈文集》，原来客栈老板是湖南娄底人士，既有乡土情结，又有文人崇拜。

我随即从行李包中取出俞敏洪老师签名赠送的新著《我的2022》，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在这样的环境里头脑清醒，心无杂念，自然读书的效率很高，记忆也特别深刻，只觉得字里行间散发出的清香如春风扑面，几天时间竟然读完了这部三十多万字的著作，俞老师憨厚、智慧的形象跃然纸上，书中深富哲理的警句名言如普者黑的风一样浸人心脾，对其敬意便进一步升华。

“普者黑”，取名于彝语音译，意为“盛满鱼虾的湖泊”。顾名思义，“水”，当是普者黑最靓丽的底色。资料介绍，普者黑以“水上田园、湖泊峰林、彝家水乡、岩溶湿地、荷花世界、候鸟厅堂”著称，造物主在星罗棋布的三百多座孤峰间，错落有致的安放了五十四个湖泊，湖泊之间有江流相连，两万多亩水面相互贯通，湖水清澈透明，是名副其实的高原水乡。青龙湖、摆龙湖、天鹅湖、仙人湖……湖名或雄浑或妩媚，如梦如幻，富有诗意，令人神往。

清晨，浓浓雾幔覆盖湖面，水天一片朦胧。一叶小舟划破浓雾，从芦苇中荡出，早起的渔人一手划桨，一手收拢夜间布下的渔网，挂在网线上的鱼儿“啪嗒、啪嗒”挣扎着，人、水、船、鱼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实景图。待到日出，邀三五驴友荡舟湖上，任软风拂面，体验风起于青萍之末的韵味；看鱼虾互逐，融入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意境。彝家汉子技艺娴熟，将柳叶小舟划得稳稳当当，“哗、哗”的浆声均匀而轻柔，似彝家少女的低吟浅唱，扬起的水花在朝阳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白花花、明晃晃，如天女散花。

普者黑的水最能给游客刺激的是“打水仗”。一段弯弯曲曲的河道架在青龙湖和仙女湖之间，河面上漂着的柳叶小舟睡莲般密集，有的顺流而下，有的溯江而上，当两条逆向行驶的小舟靠近，舟上看似悠闲自得的游人突然站立起来，纷纷拿起“武器”，将白花花的江水狠劲泼向对方，霎时间，整个江面上水柱交织，水花四溅，就连桥上的看客也不甘寂寞，将早已备好的水稳、准、狠地泼向穿行在桥下的小舟上。顿时，欢呼声、惊叫声、哭喊声组合成雄浑“悲壮”的混响曲，将原本平静的水面折腾得波翻浪涌，人们的力量、胆识也在周身湿漉漉中得到宣泄。

我们舟上的一位小伙到过普者黑多次，每次都踊跃参战但次次败北，他总结为“器不如人”。这次他铆足了劲，誓言要一雪前耻，王者归来，水枪、水瓢、水桶每人准备了一套，并恰到好处使用“诈术”，事先高喊：“我们船上有老人，不参加战斗”，当对方船身过去一半便大叫一声“开火”，各种“兵器”齐射，打得对方人仰马翻、鬼哭狼嚎，小伙子终于从清冽的江水中捞起了自信。

如果说水是普者黑的底色，那随处可见的蓬蓬勃勃云样的荷，就是涂抹在底色上的色彩斑斓。

“普语曼”的屋后是一方不大的池塘，池塘里长着密密匝匝的莲荷，虽错过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夏，但初秋时节迟来的绽放，别有一番“万绿丛中一点红”的韵味。夜晚，池塘里发出“咕、咕、咕”的蛙鸣，明快而欢畅；“唧、唧”的蝉声从高处传来，缠绵而悠远，枕着这般优美的田园交响曲进入梦乡，特别轻松安然。及至清晨，一缕阳光照在硕大的荷叶上，叶窝里的露珠钻石般熠熠生辉，几只蜻蜓时而自由自在在空中飞翔，时而停留在荷叶上，嗅闻荷花的缕缕清香。

小小荷塘展现的视觉美、听觉美，使我痴迷，令我陶醉！

“围着村庄走一圈，您才认识普者黑的荷”，客栈老板友情提示。

沿着环荷道绕行一周，果真被普者黑的荷所震撼。

村庄四周的田垄、水道长着清一色的荷，层层叠叠，密不透风，仿佛天庭织女用灵巧的手为普者黑绣上了一圈深绿的荷边。最宽处，从村边一直延伸到渺渺的山脚，目光所及皆为荷，面积超过二万亩，疑似绿绸铺就的花海，又像花海泛起的绿波，“四面杨柳十里荷，问云何处花最多”不就是普者黑的真实写照吗！

或许是高原阳光充沛、土地肥沃，普者黑的荷长得特别茂盛，株高过人，叶展如盖，茎粗花肥，亭亭玉立中透出几分狂放。

环荷道上，一对母女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在背诵《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花中君子，其美艳的形态，人皆爱之，其高尚的品格，人皆敬之！

淡淡荷香夹着凉风悠悠袭来，顿觉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普者黑的美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只是千百年来养在深闺人未识，那里的人们只能延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宿命。直到《爸爸去哪儿》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将其自然美艺术地展现给世人，才使它一举成名天下知。于是，避暑的、采风的、观景的、写生的纷至沓来，年游客流量超百万，滇东南这个古朴村庄便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当地政府借势发力，实施旅游强县战略，将普者黑打造成了国家湿地公园、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国家5A级旅游景区。

人流带动物流，人气集聚财气。一些商业意识灵泛的人便捷足先登在这里开发民宿经济，“普语曼”的老板葛先生就是其中之一。葛老板十几年前就南下深圳打拼，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敏锐嗅到普者黑蕴藏的商机，壮士断腕终止了深圳的业务，居家迁居普者黑从事民宿开发，语言中带有浓浓的滇味，成了地地道道的高原人。

“这里生意好做吗？”

“前三年疫情，只能勉强维持，今年游客爆棚，旺季一房难求。”

葛老板告诉我，普者黑的民宿老板来自全国各地，景区共有大小民宿、客栈七百多家，外地游客超过本地户籍人口。旅游带动了区域经济发展，原来穷得叮当响的当地百姓一个个腰包鼓鼓的，大多数农户盖起了小洋楼，一些家庭还开上了奔驰、宝马，绿水青山变成了金山银山。

离开普者黑那天凌晨，我决计登上青龙山顶看高原日出，赏景区全貌。借着手机电筒微弱的光，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往上攀爬，汗流浃背登上山顶时，东方已经泛出一抹红霞，早到的人们占据着观日出的有利位置，一个个屏声静气等待新一天的太阳喷薄而出。然而，一片厚厚的云层锁定在日出之处，东边天际被闷得通红，就是看不到太阳的脸，人们七嘴八舌咒骂这该死的乌云，川腔、粤调、西北语......一个活脱脱方言集市。

“山下多美啊！”东北美女的尖叫声将众人的目光从天边拉了回来。俯瞰四周，村庄、道路、孤山、碧水、青荷尽收眼底，我赶忙举起手机，将普者黑的美收进芯片。

普者黑，留下我的心心念念！

刘宗林，湖南省人大常委会委员、省人大农业与农村委员会原主任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