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桂东印象：迢迢长路 相约桥头

文/王冬媛

如果我要和你聊桥头，就不能只聊桥头。

要聊客家福地，千年茶乡。聊玲珑茶的芬芳四溢和采茶调的意味深长，聊千年鸟道的鸟语啁啾和茶马古道的马铃声声。聊桥头古圩的古往今来，聊茶农人家的岁月如歌。

桥头风光。 桥头乡人民政府供图。

初秋午后，静静坐在桥头。

桥的这头是蜿蜒起伏的垄垄茶山，那头是临水而筑的枕河人家。一壶醇香的红茶，一本泛黄的史书，一路缥缈的山歌，我和你聊聊桥头——因圩镇坐落在桥头而得名的湖南省桂东县桥头乡。

且不说享誉三湘四水世人耳熟能详的茶园、茶叶、茶歌、茶艺，更值得聊的，是从历史走到现在的那些路、那些人——

山山而川，迢迢其泽。有三条“路”连通桥头与山外世界。

一条是建于明末清初的连通湖南郴州和江西吉安的湘赣边茶马古道。茶马古道沿着山势跨过桥头乡尚义、白水、侠头、横店多个村落，山民牵领马帮沿着古道穿行在层峦叠嶂、涧渊深长的山间，将玲珑茶叶、山珍野味等土特产送出山外换取食盐、粮食，累了就在大山深处的横店客栈休息，用山泉泡上一壶玲珑茶解渴。在过去漫长岁月里，茶马古道是桥头连通山外的主驿道。

一条是全国第二大的罗霄山脉“千年鸟道”。“千年鸟道”贯穿湘赣两省，盘错交织在湘赣边茶马古道上空。每年秋天，千万只鸟自北方远涉而来，在桥头境内悬岭、坪界、竹子埂、牛皮岭、乌泥湖等高山密林小憩后继续南飞，群山间频频上演万鸟南飞的壮观场面，与古道马铃声交相呼应，年复一年演绎着迁徙的史诗。

一条是因弯道多而跻身“世界之最”的公路。上个世界七八十年代，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S352线修进桥头，直通邻省江西，取代茶马古道成为了交通要道。因其短短15公里拥有330个弯道，被世界纪录协会评定为15公里内弯道最多的干线公路，也被授牌为湖南省赛车运动基地，曾举办过火热的湖南省山地自行车比赛，吸引得省内外众多自行车精英选手前来挑战，至今仍是一条备受赛车和骑行爱好者青睐的大弯赛道。

航拍桥头。 何丽摄影

兜兜转转在古道、鸟道和赛道间，沿着曲折深幽的赛道骑行绕弯，听青鸟扑棱着翅膀划过天空的声音，踏着苔藓斑斑的古道青石板前行，我的内心遐想不断，道路悠悠，谁曾来过？

我想找寻清末书生背着行囊步履匆匆结伴赶赴桥头金台书院的求学身影，找寻热血青年义无反顾跟红军上井冈山革命的滚滚洪流，找寻阿哥阿妹“挑担茶叶上北京”的丰收喜悦，找寻客家采茶调里传唱千百年的桥头故事。我尝试着找寻失落的历史碎片，却又担心迷失方向......

当地老人哼着古老的小调，用歌声告诉我，这些路，三位李氏先辈先后走过。

一位是革命烈士李璧。1907年，李璧出生于桥头乡尚义村，因自幼家境贫寒，靠族人资助读完高小。1926年，李璧加入中国共产党，任中共桂东县支部组织委员，后代理支部书记。1927年，桂东县成立农民协会，李璧被选为桂东县农民协会委员长。革命期间，李璧组织开展反帝、反封建宣传，编排《赃官丑态》《军阀凶恶》《地方民情》等剧目在县城演出，领导农民开展减租减息、打击土豪劣绅及禁赌、禁烟、禁娼等活动，组建农民自卫军和工人纠察队，推动桂东革命运动轰轰烈烈开展起来。1927年，李璧离开桂东赴长沙进行隐蔽斗争，是年9月被国民党杀害于浏阳门外，年仅20岁。

一位是爱国志士李汶。1894年，李汶出生于桥头乡尚义村仕宦之家，1917年赴日本留学教育专业，寻求救国救民道路。1918年，孙中山在日本东京改组中华革命党为中国国民党，他随即加入。1919年，他与阮湘、周佛海等组成留日学生回国代表团，赶赴北京声援“五四”爱国运动。1926年，李汶参加了北伐战争，后在国民党历任多职。1951年，李汶赴香港筹办调景岭中学，并被推选为校长。他接受同胞难民儿童入学并减免学杂费，力改英殖民统治香港的重英轻中教育方式。他鞠躬尽瘁抓教育，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为香港各界敬仰称道。1975年2月，李汶病故于香港，享年81岁。

一位是人民公仆李顺义。桥头乡顺义村正是以他的名字命名。1951年，山西汉子李顺义作为南下干部来到桂东县担任副县长。冬天，他在当时辖管尚义村和麻斜村的尚义乡走访时，发现两村隔江相望，没有桥梁，过往村民仅靠江面上一个个湿滑的天然石墩跌跌撞撞趟过去，一涨水，石墩便被淹没甚至被冲走，根本无法过河。李顺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即组织人员勘查调研，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帮助架设了一座木桥，方便两岸村民往来。村民很感激这位为民办实事的副县长，便将木板桥命名为“顺义”桥。1953年，李顺义调离了桂东。后来，桥头机构改革撤区并乡，原有尚义乡被撤销，改革为尚义、麻斜两个村庄。麻斜村民不愿意再使用“麻斜”村名了，他们申请用李顺义的名字作为村名，于是，“顺义”村名得到了批准，一直沿用至今。

三位先生虽处不同时代，虽有不同经历，却都殊途同归，躬身为民，心怀大爱，拥有着共同的家国情怀，走过一条共同的初心之路。

桥头茶园。 何丽摄影

和邻镇清泉一样，桥头乡也经历过离开和归来，曾在1953年划归江西省遂川县管辖，1957年重归湖南省桂东县管辖。桥头人家和江西人家，家家推门见茶园，开窗听溪水，地理环境和人文习俗相通，互称“老表”亲如一家。

桥园茶歌。 邓仁湘摄影

时光荏苒，千百年来的沧海桑田已凝结成史书或采茶调中的只言片语，亦如手中的红茶，浓郁又厚重，深邃又绵远，清苦又甘甜。

在桥头喝茶直至黄昏，观茶颜悦色，闻鸟语茶香，品人生百味，悟岁月悠长。

桥头，不只是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