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评论￨企业家精神的边界

十三届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近日在第五届“外滩金融峰会”发表演讲时说，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更多依靠创新驱动，中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企业家精神。

深圳大湾区金融研究院院长向松祚9月27日在佛山市的一个论坛上说，“转型升级的主要动力，也是唯一的动力，就是创新和企业家精神。”

企业家是企业家精神的载体和主体。改革开放为我国当代企业家的成长提供了广阔的舞台，也是企业家精神的实践基地。以何享健、任正非、张瑞敏、柳传志、王石等为代表的一代优秀企业家，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崛起的。

创新是企业家精神的核心内涵和本质特征。中国一大批企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落后到先进，乃至于在国际上也有强大的影响力、竞争力，正是开拓创新、筚路蓝缕的精神的呈现。在新时代的今天，华为之所以令国际同行都敬畏，是几十年如一日持续创新的结果；中国式现代化的新征程，有赖于一批以创新为使命的华为们，为市场注入延绵不绝的活力。

创新不是亦步亦趋的模仿抄袭，而是在不确定环境下的突破前行，因此它天然就带有冒险精神。而冒险正是商业精神与生俱来的基因之一。商业行为从来不存在百分之百的胜率，所以，企业家的判断及其决策，都具有一定的冒险性。

必须承认，每个人都有其认知局限，每家企业都有其成长半径。也因此，企业家的决策与企业的创新，都应该有一定的容错率。这是形成良善的社会包容氛围的重要内容。将不确定性下的冒险与投机混为一谈，无疑是一种过度的苛责。

企业家精神往往充盈着强烈的责任意识。所有优秀的企业家，都应有浓郁的爱国情怀，对国家对民族怀着崇高的使命感，对社会对企业对员工对股东有舍我其谁的担当精神。大时代的偶然际遇与企业家的个人担当，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一位企业家如果在外在约束下将创新与责任的能量发挥到最大，就是称职的。但也有这种情况，顺境时，个别企业家过分突出自己的能力，认为企业取得的成就是创始人天赋异禀的结果；逆境时，则怨天尤人，归咎于外在环境和员工，这是缺乏担当和责任的表现。

创新精神和责任意识，要落脚到诚信经营、合法经营上。如果说，改革开放初期，法律法规和制度规范还不完善，企业的经营还存在一定的灰色空间，是可以理解的；到今天，商法制度体系已相当完备，所有的经营活动应该自觉纳入到法律的调整范围。公认的商业规范不能逾越，法律红线不可触碰。

试举两例。

前不久，阿里集团主要管理人员完成了交接，蔡崇信接任集团董事会主席职务，吴泳铭出任集团CEO；原集团董事会主席张勇同时辞去阿里云董事长与CEO职务，由吴泳铭兼任。

撇去阿里制度化传承的泡沫与元老派杀了个回马枪的迷雾，以企业家精神来看待张勇过去几年的作为，我们可以说，他是基本合格的、称职的。

张勇的创新，主要体现在双11的创造与淘天品牌的国际化拓展，以及阿里云的突破性发展；他的责任担当，则是在疫情期间的指挥得当。

张勇的局限当然也有，但是不宜苛责。电商领域，他未能及时警觉到拼多多的崛起及其对淘天势力范围的巨大蚕食；本地生活，阿里也在美团的进攻下，节节失守；出海方面，Temu、SHEIN发展不到两年，国际声量就大有盖过阿里旗下品牌之势。

将张勇与马云简单类比，是不公平的。抛开企业发展历史阶段的巨大差异，就个人而言，张勇也不具备创始人的人格号召力；从实证案例看，接棒的企业家要超越创始人，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张勇注定是阿里的一位过渡人物，但四年前，阿里换成另外的“李勇”、“马勇”来执掌，也未必做得更好。

另一个例子，则是刚被采取强制措施的某大型房企集团创始人。

最近几年出险的房企，无一不是将高杠杆、高负债的旧模式发挥到极致。一定程度上，这也是一种行业性的集体狂奔，绝大多数房企都难逃规模的诱惑。但规模游戏总有戛然而止的一天，有此清醒认知的房企掌门并不多，很多人侥幸地以为自己不会接到最后一棒。这是商业冒险精神在房企特定发展阶段的体现。

但边界出现了。如果说决策的冒险性难以避免，但冒险到有可能将企业带入生死边缘，甚至坠入深渊，难道这还只是商业与生俱来的冒险吗？或者说，它已经跨过了冒险的护栏，实际上来到了赌博的领地？而赌徒，并非企业家精神的应有之义。

倘若因为豪赌而让企业付出挣扎在死亡悬崖的代价，恐怕只是千百年来无数企业发展的又一普通案例罢了，既不惊天动地，也不惨烈夺目，终将消弥在漫漫历史长河。关键在于，这种豪赌行为在当下就造成了巨大的社会性伤害。

这即是指该房企创始人涉嫌违法犯罪的行为。据21世纪经济报道此前报道，该公司涉嫌财务作假，虚增收入6643亿元，而包括虚增收入下的分红900多亿元，大部分被创始人家族分走并转移到境外；该房企挪用关联公司资金134亿元；该集团旗下的财富公司，涉嫌非法集资，尚未兑付的本息达340亿元——这些行为，作为实控人的创始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违法犯罪，是对企业家精神不折不扣的亵渎。

所以说，回头来看，那位曾经的企业家，行为做事与创新无关，也不能称之为创新伴随的冒险，而是在豪赌的路上彻底迷失，完全背叛了企业家精神，丧失了社会责任，值得所有企业家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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