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一切尽在色彩中

昨夜又是一场暴雨。窗子推开，濡闷潮湿的暖气流仿佛带着声响，轰然迎面扑来。

申城苦夏，一日之中唯有此刻可以开窗通风，让空调稍微歇上一歇。天空仍灰蒙蒙的。气雾裹挟着水珠压向地面，斜前方的高架上永远车流滚滚。猫咪极不情愿地醒来，亦步亦趋跟在一旁。它已习惯了主人的生活节奏。

凌晨即起，万物尚在沉睡。四五点钟的城市，静默、安谧，如同一潭深水，又仿佛蛰伏在黑暗深处的巨型蜥蜴。

电脑打开，去煮咖啡，给自己弄一顿尽可能丰盛的早餐。昨夜腹稿打得不顺，故事编排总觉不妥，有些焦躁。

耳畔忽然传来一句，“If you start me up, I will never stop…”滚石乐队主唱特有的浑厚中略带磁性的嗓音越窗而来，冥冥中仿佛在告诉我，“一旦开始，便不再结束……”

老小区的楼间距过窄，从我家厨房的窗子看过去，正对着邻居老爷爷家的书房。壁挂式电视机开着，摇滚乐正来自那里。

爷爷大概是在习字？整个人扑在桌前，书房的灯光直照在他身上，红色Polo衫微微泛出橘色。

我和爷爷偶尔在等候电梯时会聊几句。他的穿衣风格主打一个“耀目”。粉红、艳绿、明黄，印花、波点、格纹，几乎从来不重样。

有一次碰到，他问我从事什么工作，我说卖文为生，他立刻来一句，“我正酝酿写自传呢！”是某大型国企离休干部。敢问贵庚？“你猜。”他笑起来，“足岁八十八咯！”见我一脸错愕，他又道，“少要沉稳老要俏。这把年纪，当然要挑最喜欢的衣服穿，只做喜欢的事。”他说他正在老年大学学画，“自传里我自己配图，扎劲！”是颇为得意的口吻。

想起那天他抬脚进电梯的瞬间，裤脚内侧撞色系条纹若隐若现，恰与条纹衬衫相呼应。整洁、干净，让人眼前一亮。不禁想到古希腊哲学中那句“独特隐藏于单纯之中。”同样的基础元素，因加入一丝色彩，男人变得年轻而与众不同。

用色彩增添时髦，整体铺陈，浅尝辄止，爷爷有型时尚并非刻意。但若要搭配出彩，亦非易事。有次傍晚归来，在小区里与爷爷相遇。他背个大包，头戴棒球帽，深蓝Polo衫露出一角粉色衣领，我再次被“惊艳”到了。

后来的一次又一次邂逅，爷爷衣着花色搭配无不让我弹眼。丝毫觉不出这个岁数的苍老迟缓，他身上散发出的精致，每每令我赞叹。想起某个初秋的午后。那天我赶着去见外地来的朋友，身后有人喊我。回头一看，是爷爷，穿了件绿色主调的中式立领服，中国传统韵味，细腻不张扬，却难掩自信与活力。一切尽在色彩中。

那个瞬间我方才恍然，原来沉闷的秋季，鲜艳色彩同样拨动着男人的心弦，无关年龄。想到型男朴海镇到上海做宣传，谈及穿衣经，朴帅哥谈心得，“款式要简洁，面料要有质量，色彩要丰富……”

铿锵摇滚，耄耋之年的米克·贾格尔，如今仍活跃在舞台上，而20世纪60年代的演唱会上，正是他以一身丝质天鹅绒男装出现，很快引领潮流。摇滚乐曲调喧嚣热烈，细听会感受到隐忍着的平静与理智，夹杂某种神秘，我忽然来了灵感……（王 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