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羊: 宁静的滑铁卢

从布鲁塞尔乘火车，向南行驶半个小时左右，便到了滑铁卢站。

这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站，不仅小，而且十分简陋。那天，下着蒙蒙细雨，站台上几乎没有人，有些冷清。

走出车站，一个宁静的小镇便展现在眼前——滑铁卢（Waterloo）。车站旁有个地图栏，可标示的是看不懂的文字。偶见几个行人，都不会说英语，更别说中文了；好不容易遇到个会说点英文的年轻人，没想到对当年那知名古战场的位置方向竟一问三不知。

毕竟过去了二百多年。

雨很快停了，太阳出来了，暖暖的。沿着一条不宽的石砖路，走进小镇。虽然临近中午，但街上很少见人，倍加感受到小镇的宁静。洁净的道路两旁，一座紧挨着一座的房屋，造型各异，错落有致，大都门窗紧闭，静悄悄的，仿佛还在睡梦中。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的窗台门前都栽有花花草草，正静静地绽放，衬托出“睡梦”的温馨，让人感受到一种宁静的美好。

这就是二百年前战火喧嚣的滑铁卢？

真有点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没多会儿便到了镇中心，这是小镇最热闹、繁华的地段。碧天绿树，人来车往，有商店、有餐厅、有教堂、有学校……虽然没有大都市的奢华，但也没有小乡村的窘迫。行人的脚步是从容的，脸上的笑容是平和的。

好一幅安生乐业图。

我被这祥和的画面打动。

这时，一阵悠扬的钟声从教堂传来。抬眼望去，发现街对面的一幢两层小楼，门上十分醒目地标有四个巨大的数字——1815。

著名的滑铁卢战役不就是1815年发生的吗？

然而，这“1815”的大门紧闭，推开旁边的一扇门，原来竟是威灵顿将军当年的总参谋部（指挥部），现成为“威灵顿纪念馆”。纪念馆平时很少有游客光顾，做指挥部前是家小客栈。小楼面积不大，里面除了陈列为数不多的一些与这位联军指挥官有联系的物品外，这里看上去更像一个旅游服务接待点，免费提供咨询及地图等，出售一些旅游纪念品。

很难想象这是当年胜利联军统率者的指挥部，似乎也折射出这段历史的反常与诡吊：胜利者的威名逊于失败者。

在纪念馆附近，陆续见到几位旅客，大家一起乘坐专线公交车，驶向目的地。

当着名的滑铁卢古战场遗址终于呈现在面前时，我顿时愣住了：二百年前法国军队与欧洲联军展开生死大决战的战场，平坦、了阔，一望无际，寂静无声。此时此刻，闻不到一丝战争的气息，更感受不到当年的惊心动魄，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宁静和空阔。

这么空旷，这么宁静。我不由得惊叹。

远远望去，无垠的广漠中，秋风阵阵，一座四五十米高的小山丘，静静地矗立，突显出孤零零地寂寞，这是古战场遗址的重要标志——狮子山，战后由人工堆成。山顶上有座威风凛凛的铁狮雕塑，据说是由遗留在战场上的兵器废铁铸成。雄狮面向法国，眈眈地望着远方，透出威严和肃杀。

一座纪念馆相伴在不远处。走进馆内，迎面是幅描绘战争的巨幅全景油画，气势磅礴。馆内陈列着大量的实物、图片等第一手资料，还有后来回忆的录音、文字及绘画、雕塑等，音像逼真，图文并茂，内容丰富、详实，尽可能地重现和复述了这场举世闻名战役的每一个细节、场景和过程。这场载入史册的鏖战，波澜壮阔，规模宏大，参与大军十八万左右，伤亡约五万，虽只经历了半天时间，却彻底地终结了拿破仑的政治生命，改变了欧洲的整个历史进程。

从纪念馆出来，不多远，有座拿破仑的铜质雕像，高约二米，基座上刻着拿破仑的名字和生卒年。拿破仑身着戎装，高昂头颅，双臂抱胸，直视前方，一副目空一切的自负神态。

立在雕像前，感慨万千，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一代枭雄，为了扩张疆域，不惜用战争；最终战败被流放，客死在荒凉的小岛。也感叹比利时人，竟然在自己的国土，为这位失败者更是对手建造这么高的塑像。

正思忖着，停落在枝头上的两只小鸟，“噗”地一声，掠过雕像，飞向天空，眨眼无踪无影，愈加烘托周围的幽静。

转身走到狮子山前，此时青草茵茵的狮子山，忽然在我的眼里，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墓，让人压抑，有点不敢贴近：

成千上万名将士的尸骨，是否就埋葬在里面？！

战争除了胜利和失败，剩下的就是死亡了。

抬头向山顶的雄狮望去，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像在叫哮狂吼，像要腾空而跃。

谁主沉浮？

沿着通向山顶的一条有点陡峭的石阶路，风越来越大，我紧紧地握着两边的铁栏扶手，二百多级台阶，拾级而上。静谧中，只有阵阵的风声，隐隐约约像是悲切的呜咽，又像是深沉的呐喊，凄寂渗人。

终于登至山顶，眼前豁然开阔。凭栏俯瞰，古战场全景壮观，刹那间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好一派战地田园好风光。

多么浩瀚、壮阔，却又多么宁静。

我深深地被震撼，伫立山顶，居高远眺，尽情地享受着这片空静，领略这驰名天下的战地风光。

山顶上的风更劲，而雄狮在劲风中巍然不动。铁狮下敦实的碑座上，清晰地刻着“XVIII JUNI MDCCCXV”，即“18，6，1815”。

凝视着这不平凡的“XVIII JUNI MDCCCXV”，渐渐地恍惚起来，耳边仿佛或近或远地响起了一阵阵鼓角声、马嘶声、枪炮声、厮杀声……

就是这一天，就在这片土地上，曾经马嘶炮响，硝烟弥漫；曾经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冥冥中，感受到战争的狰狞、血腥和残酷。

俱往矣。

再一次地极目远眺，更觉天高地广。

宁静真好，和平真好。

暮色降临，有些寒意。下山后，游客散尽，周围越发显得空广和安静，我独自默默地绕着山脚漫步着。

忘却吧，别让血淋淋的记忆打扰这美好的宁静；

铭记它，以史为鉴，警钟长鸣。

远离战争，永别战争。

当临别最后一次回首远望这个当年千军万马血战的古战场时，突然，宋代陈与义的一句诗词跳进我的脑海：

古今多少事 渔唱起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