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澳门做“叠码”的日子：这里很多人把财富留在了自己的掘金地

口述 标哥

编辑 茹曼怡

作为一名在澳门漂泊了10年的叠码仔，我给大家的建议就是：来澳门旅游，你可以享受各国美食，你可以去著名景点打卡，你可以去名店购物，但是你想来娱乐场“掘金”，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我是标哥，来自南京，他们都叫我南京标，我2009年就到了澳门这个充满“诱惑”的城市讨生活，后来也在家乡买了房。

在我从业10年的经历中，我真的没有见过哪位客户可以在这上面看到掘金的希望，更多的看到那些客户极致疯狂的一面，后来还把自己的财富，留在了这里。

很多人对我们的职业比较好奇，今天就给大家说说我的故事。

我从小就是一个不怎么安分的人，学习成绩也一般，上的是专科院校，年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人中龙凤，以后肯定可以赚大钱，妈妈时常跟我说，年轻人要踏实找份工作上班，不要好高骛远。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有钱就有一切，包括幸福，但是去了澳门才明白，有的时候有钱也不一定可以过好自己的一生。

我08年到了南边的珠海，这里离澳门很近，但是我一开始并不是想去澳门，因为那里我一无所知。

我到珠海是投靠我的堂叔，想跟他做生意，我堂叔是以前国企改革下海经商潮中比较早的一批，也是我崇拜的对象。

堂叔给我的建议是，年轻人还是从打工开始，哪个将军不是从小兵开始做起的？

所以堂叔介绍我给一位澳门的老板，说让我学习做生意，从做销售开始，后来我去了才知道，是从基层的流水线工人开始做起，不过那个时候老板觉得我人比较聪明，学啥都容易上手，也很会与人交流。

突然有一天，老板问我，想不想去澳门赚钱？

我当时只要赚钱的，我都会去做，我说只要能赚钱，我可以的，老板回澳门的时候就带上了我，那是我第一次到澳门，坐的还是老板的两地牌车。

老板带我到了娱乐场，仿佛给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问老板，你说的赚钱是什么呀？

老板说：“明天你就知道了，我现在给你一些泥码，看看你的手气如何”，老板递给我几个泥码，他自己就往娱乐场里的贵宾厅去了，而我则留在了大厅。

我拿着这些泥码，就随便到处逛逛，娱乐场里很吵，几乎每张牌桌都围满了人。我本人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些游戏是怎么玩的，后来就在一旁看了很久，才弄明白规则。

我小心翼翼地把老板给我的泥码下了很小的一部分，也稀里糊涂地红了几盘，后来玩了几次觉得这个红蓝游戏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就回酒店休息了，等待老板明天给我电话。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了床，一直盯着手机看，不想错过老板的电话，直到上午12点多，老板才打电话给我，让我到大堂等他，一起去吃饭。

老板带了我去一家看起来装潢比较豪华的酒店，另外几位在娱乐场里做事的朋友也在。

老板问我，昨天玩红蓝的情况如何？

我从包里把昨晚剩下的泥码拿了出来，递给老板，老板数了数，怎么还多了几个？

我说可能是手气比较好吧。

老板又问我玩了多久？怎么不继续玩？

我如实回答，我说虽然这是老板您赠给我的码，就算全部洗白了，也不需要我负责，但是我不能白白给老板“倒米”，所以见红了就及时收手，不玩了。

老板听了我的话，坐在一旁老板的几位朋友也给我竖起了大拇指。老板给我介绍了坐在一旁的豪哥，跟我说以后就跟着豪哥，做叠码仔。

我受宠若惊，才反应过来原来老板说介绍我到澳门赚钱的工作是叠码仔。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老板给我的小筹码，其实就是测试我到底合不合适做一名叠码仔。

如果当时我把所有的筹码都洗白了，甚至还掏自己的钱来玩，说明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不适合做这行。

后来豪哥给我办理的商务签证，给我办理了入职手续，我成为了一名初级的博企中介人，给我发了工牌，我的中介人牌照还在娱乐场里账房公示。

我的工作是怎么样的呢？

虽然没有像娱乐场里的荷官一样，需要每天坐8个小时，相对来说比较自由，更像是房产中介一样，需要到处去寻找客户，用业绩说话。

发掘那些有实力的玩家，把他们带到娱乐场来，给他们提供“一条龙”的优质服务，我可以从中提取部分佣金，客户玩的流水越大，我们的业绩就越高。

这些优质客户过来澳门娱乐场玩，很多都不会带现金，因为我们叠码仔会有一个“洗码”服务，还可以先消费后结账。

在那些年里，我也确实看到多一些人一开始红了不少米，他们或许一开始也能做到及时离场，但是后来从公关同事们根据积分卡的消费记录，我也发现了他们几乎都会继续过来玩。

值得一提的是，在澳门这个地方，不管是客户红了很多，或者黑了很多，我们都不会大肆宣扬，因为要保护客人的隐私，但是如果客人希望我们帮忙宣传，我们也会不留余力地做好宣传服务。

我们的娱乐场盈利模式里，“抽水”是比较重要的一项，总有人说百家乐的抽水是5%，我总是解释其实是2.5%，因为要除以二，算平均数，庄抽5%，闲抽0%，平均下来不就是2.5%吗？

存在抽水，那么百家乐在大数中，只能越来越趋向负期望，这点我相信理智的你们，都会明白。

存在抽水，客户不管红了还是黑了，这都与娱乐场没有直接关系，所以客人红了，不管是娱乐场还是我们中介人，都会替客人高兴，我们更希望客人长红。

举个例子，客人的本金是1万，流水是10万，我们中介人的佣金是500-1000块，如果他的1万，最后的流水可以到达100万，那么我们中介人的佣金也会到5000-1万，这也是为何我们更希望客人长红。

红蓝游戏，只有概率，没有运气的说法。

我们娱乐场的玩法中，基本都是要换成筹码才能玩，筹码也是一种介质，理论上可以无限生产，但是每一个筹码都是有编号，只要你还留在牌桌上，你想要筹码，我们都可以提供。

一个筹码可以是500，也可以是100万，当钱都被换成了塑料片，对于很多红蓝老哥来说，他们推出去的，只是塑料片，降低了对钱的概念。

在牌桌上你下的，都是泥码，如果是在贵宾厅，就叫厅码，必须在牌桌上走一圈，才能兑换现金码，才能去账房换现金，这种设计也是为了避免有些别有用心的人。

为了让玩家们更注重怡情，娱乐场的牌桌上都有“限红”，每一把，不能超过200个，这也是博监局规定的，所以当时也存在一些“苍蝇屎”的中介人，他们会私下和客人进行玩台底。

如果是一拖三，一般操作是两拨人，各自拿着现金，在一个酒店房间里等候，客人在台上红了1个，那么实时在酒店里，叠码仔档口就给客人3个，反之就是客户的人，给现金档口，都是在酒店房里完成的，这个随时都可以中断。

这种避开监管的做法，也受到了我和豪哥的唾弃，他们这类人也是我们中介人的“害群之马”，整顿也是必然的。

在当时来说，豪客也成为了我们每一个中介人希望可以揽到的对象，因为他们消费起来非常阔绰，为了更好地留住他们，我们还能利用公司的资源。

把最好的总统房留给他们，把最好的劳斯莱斯给他们专属使用，让米其林厨师取悦他们的味蕾，让顶级公关提供24小时的优质服务。

对待豪客身上，我们也可以提供个性化的服务，甚至可以在他指定的地方进行玩，特意给他搭建一个豪华的牌桌，组建临时的服务团队，专属服务也是可以的。

或者对于一些贵宾厅来说，他们更喜欢这样的豪客，毕竟一位这样的豪客，可以带来很大的“抽水”份额，有的时候还会联合其他厅主一起接待，懂得共享资源，才能走得更长久。

有些游走在边缘的中介人，还会给他们提供现金汇回内地的服务，其实这个是需要交税的，大概是红米的35%。

也有一些人会做换汇，或者借数的服务，这些都是我们娱乐场不允许的业务，我这些年和豪哥从不碰这些，加上那些年我们服务的豪客在完全洗白后，我们也会额外再退一些码给他们，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这也是我们能从业10年之久的原因。

只要是娱乐场的正式员工，除了那些“捞女”，我们获得客人的小费，都是由娱乐场按照职位大小再分配，不过我们中介人并不看重这个收入，反而是荷官迎宾公关们，小费成为了他们收入的一个比较重要的来源。

这些年里，更喜欢给小费的反而是那些中小企业的老板，他们往往更大方，特别是江浙沪一带的老板。

我经常和他们打交道，他们也把我当成了朋友，在澳门的时候就经常请我吃饭，回去后有时还给我寄来一些家乡特产或者茶叶什么的，对我的服务质量表示满意。

曾经接待过一位宁波的客人陈总，他是公司的总经理，上面还有老板，他在商场打拼了10多年，也积累了好几百万的身家，可是他就是好红蓝游戏。

陈总刚到澳门的时候，也确实红米了，这可能也成为了他沉沦下去的开端，红米了就开始买名贵的手表，出入高档消费场所。

陈总给老婆买了一些奢侈品，老婆后来也被他拉了过来，两夫妻都迷上了红蓝，觉得可以以此为生，后来就慢慢开始黑米了，人也没有以前那么阔绰，这都是非常明显的对比。

时间长了，他老婆开始觉醒，就离开了澳门，但是他依旧是澳门的常客，精神状态很差，形象也邋遢了很多，他的通行证盖章非常多，其实这样的人，更多的是黑米了，沉沦了。

后来陈总连500块一把都要玩了，我劝他量力而行，回宁波吧，陈总说已经没有退路了，公司那边知道了他的事情，已经把他劝退了，毕竟一个经常出入澳门娱乐场的人，很多客户都是对他保留信任度的。

陈总也告诉我，他和老婆也离了，家里的房子留给了老婆和孩子，他这些年到澳门来，自己积累的几百万存款，都已经没有了，年纪上去了，工作没有了，他也不知道可以怎么办。

跟他聊后过几天，他就回去了，后来也再也没有看到他进入娱乐场的记录，那年他48岁，中年发生这样的事情，确实很难爬起来。

像陈总这样的老熟客，那些年确实也不少，他们有一个特别就是，在澳门期间，每天都会到娱乐场里打卡，比我们上班的都要准时，时间也都要长。

可能一开始的运气好，已经改变了他们的价值观，觉得一把就能换来辛苦奋斗一年甚至几十年的成果。

在那些老熟客中，我曾经看到他们一把就红米上百个，甚至直接拿10个来发小费，人人有份，保洁阿姨都有，可能那也是他们的高光时刻，切不要当成永久。

这终究不是现实，更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只要你没有离场，最后的结局都是存在变数，或者说一朝回到解放前。

像陈总这样的结局，其实还不算最差的，更差的还有直接跑到当铺后面的奈何桥，结束自己，所以人生就是这样，如果你生活过的不错，真的没有必要来娱乐场“掘金”。

所幸我那些年并没有陷入红蓝游戏里，因为不管是谁，只要陷入红蓝游戏中，基本上都是要交“学费”，长教训。

我们中介人是不能替客人下注的，最多可以给建议，而不是意见，我们更不能坐在牌桌上，有的时候客人说要回酒店保险箱拿钱，我们也需要帮他封牌，在那里帮他守着。

所以中介人并不是非常轻松，每天在这样的环境下，在不分昼夜的娱乐场里日夜颠倒，因为要陪着客人。

他们情绪比较亢奋，很少回酒店休息，他们红米了，想红更多，黑米了，急着想回本，后来也有一些就是为了享受这种刺激，红还是黑，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们也需要全程陪同，最后我自己作息也不规律，被强光照射，人的精神面貌也不怎么好。

我们中介人，虽然赚的不是很多，但是豪哥也会要求我们“装身”，正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特别是在澳门这个地方。

我也不得不去买一些名牌衣服，虽然穿起来更有排面，也让客人对我们更有认同感，但是我还是喜欢休闲的衣服，更舒适一些。

在娱乐场工作时间久了，多少也会受到一些影响，虽然这些年也赚了一些钱，我也并没有选择再继续下去，在2019年，我就离开了这个工作了十年的城市，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买了房子，把父母都接了过来，自己做点小生意。

回想起在澳门娱乐场的十年，看到了太多人在牌桌上的另一面，有正面的也有消极的，他们在娱乐场里，挥霍着自己的未来，消耗着自己的存款，有一些人还因此无法回归正常的生活。

红蓝老哥的对手，其实是自己的欲望，这种随即飘散的欲望，更像是一个深渊，当我们凝视深渊的时候，同时深渊也在凝视着我们。

澳门没有田，只有庄和闲，希望那些看到我文章的人，可以有所感悟，可以趁早觉醒，可以回归到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