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伤逝》:好的爱情是两个人共同努力,一味付出只能是悲剧

引言:

《爱》里的一句:“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有多少附加的条件,只是因为你是你。”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世间多少人爱而不得,又让多少人因此与余生错过。

在世人面前,爱情是个戴着面具的狡猾的双面派。

有人觉得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细水长流,是隐忍与重负;有人认为爱是没有思考的余地的。

是冲动和热情一瞬间支配身体和大脑,是两只手紧紧握住直到手心湿透也不放开。

但有一种爱情,在开始时轰轰烈烈,在磨合时相互生厌,又在分别时一别两宽,从此不复相见。

涓生与子君是鲁迅先生笔下一对典型的爱人,他们是五四时期青年爱情的代表,是《伤逝》中的男女主人公。

在浪漫与自由狂飙突进的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感性和热情占了上风,青年们高呼平等,高呼与时俱进,也高呼爱情自主。

彼时,他们正全力向新生活与新思想迈着坚定的步伐。

谁也没有想到,恰是这所有人都在追求的五四精神,在现实生活尤其是爱情、家庭与婚姻中生出了许多真实的弊端。

爱情:五四时期特定的浪漫与个人主义氛围

《伤逝》是鲁迅先生唯一一部以爱情为题材的短篇小说,是鲁迅先生在爱情里的一次呐喊。

它站在“五四运动”的时代浪潮上,反映了五四期间知识分子与新青年们的自由恋爱与婚姻的萌芽,深切地表达了先生对于广大青年的个性解放与自主选择的关注及同情。

小说的写作视角是以男主人公涓生的个人手记为主要记述方向的。

从现在到过去再回到现在,鲁迅先生借涓生的手从眼前的场景出发忆起往昔,而后又回到现在。

用时间与空间上的回溯,以第一人称的写作手法穿插对于男女主人公涓生与子君的夫妻生活的倒叙。

使读者在《伤逝》中来回切换场景,深深地被涓生与子君两个人的爱情故事所吸引。

内心充满着激情与浪漫的涓生,是五四时期的一名知识青年,他不仅追求着口号里的自由,在生活中也寻求真正的自由。

深受民主和科学思想的他是独立的,他谈易卜生、谈国外的思想家、谈泰戈尔,也谈雪莱,这种个人身上的独特性质吸引了同是青年的子君。

两人相爱后,不顾亲朋好友的反对毅然决然结了婚,为此子君也和自己的家庭断了联系。

然而好景不长,在短短的几年时间,涓生看子君,从“带着女性力量的觉醒”到“离不开胭粉俗气”。

子君于涓生来说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高喊着:“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的女知识分子。

他刻意地躲避子君,又在言语上处处显露自己对于此刻眼前的“为家庭所生活”的妻子的嫌弃,终于向子君说出了分别的话。

为爱情冲昏头脑而不顾一切投入婚姻的子君,面临着那个时期典型的女性知识分子都会面临的一个问题。

她心悦于才华横溢又富含热情的涓生,崇拜他到了极端的地步,甚至不惜用“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的话来表示自己与父母家庭的决裂以此挽救自己的爱情。

可当她终于得偿所愿和喜爱的涓生在一起后,她从新时代的知识与革命女性转身又投入到家庭当中去,婚姻与琐碎生活磨灭了她对于知识与自我意识的渴求。

在潜意识里依旧是典型的传统女性的思想,让子君为日常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和邻居斗嘴。

鲁迅先生在子君的身上浓墨重笔,在小说中运用多处细节细腻地刻画了子君这样一个人物性格。

在充满新机遇的五四,青年们对于个人主义与浪漫主义的认知逐渐丰富,其内心对于获得个人主义自由与婚姻恋爱自由的渴望只增不减,为爱而奔走的子君便是如此。

可中国封建男权思想并不能一下子就被五四打倒,它需要经历一个漫长、曲折的过程,然而这就导致子君这一人物身上带有不可逃避的传统礼教的残余。

她即使嘴上对于自由婚姻的呐喊从未停歇,可实际上,在和涓生结婚后,子君已然有了全心全意成为家庭主妇的念头,她不再看书写字,不再和自己崇拜的丈夫谈论诗与远方。

甚至在看到裸着半身的人物雕像时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脸红,看到自己在小事上吃亏时毫不犹豫地跟对方讨价还价等,都与当下的思想解放运动有着强烈的反差。

她因为爱而追求自由,却又因为或者了梦寐以求的爱情后放弃了个人自由,最后的结果使她无可奈何地走向梦的破裂,悲剧的死亡。

王尔德对于爱情有一个恰如其分的解释,“恋爱绝不是一种甜蜜的东西,而是一种需要特别忍耐的苦恼的连续。”

涓生和子君这两个五四式新青年,为了追求所谓的爱与自由不惜和封建的传统礼教与束缚对抗。

最终却因为思想启蒙上的不彻底与过于理想化的婚姻设想而陷入绝境,终落得个一伤一逝的下场。

家庭:空间场合的叙事与载体

鲁迅先生的《伤逝》,除了在背景上运用了五四时期的特定场景,在叙事角度与写作手法上也另辟蹊径。

通览全书就会发现,文章之中的“家”与“图书馆”这两个场景的出现频率极高,甚至超越了普通的地点场所的使用。

而且在不同的地点,主人公所具备的情感与思想解放的程度各不相同。

在“家”这个充满亲情与爱情的男性与女性全方位接触和配对的生活里,涓生和子君无法控制地在不知不觉中对自己的思想与人生做出了决定其各自命运的选择。

在鲁迅的笔下,涓生把“家”看成了带着极端浪漫色彩的苦难的避风港。

他在学习与交际的过程中,只要遇到了问题与挫折,就期待着回家能够获得妻子的安慰与心灵上的开导。

与子君的婚后生活漫长又短暂,他却并没有为这个家付出多少物质方面的努力,反而日日沉湎于寻求精神至上的港湾与船帆。

这种把现实的逃避转化为对理想上的诉求的方法对于一个无法把精神与物质进行更好的平衡的年轻人来说是困难的,更何况,他首要选择的逃避对象是自己的另一半。

在这个刚刚开始宣扬自主与平等的年代,什么都是焕然一新并且没有先例的。

青年们可能不知道自己口中所高扬的精神自足与个性发展有着如何具体的意象。

他们狂烈地呐喊,自顾自地呐喊,却全然不清楚口中的世界到底怎样才算实现了真正的自由。

涓生,就是赋予“家”无限精神主导的代表。

他把精神和物质猛烈地分割开,在图书馆不分昼夜地钻进精神与理性的王国,许多时候,他甚至忘记了“家”的存在。

而一旦当这个涓生想象中的能够遮风避雨的心灵港湾有一丝裂缝,他便认定自己终其一生追寻的理想与爱的世界将会轰然倒塌。

他迅速地和妻子撇清关系,以期重新恢复自己的思想自由。

而他的妻子子君,从来没抛弃过对于“家”物质上的执着,甚至在步入婚姻后愈演愈烈,成为旧式家庭的牺牲者与五四影响下新式家庭的献祭品。

如愿以偿地和涓生在一起后,子君越来越回归家庭。

为了生存,她自觉承担起涓生本该承担的家庭的重任,在劳累与世俗的双重作用下。

子君曾经对于知识与文学的渴求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和小贩周旋并且杀掉自己最喜欢的小油鸡来饱腹。

鲁迅善于用反讽的口吻直指社会弊端与落败。

起初,两个思想得到启蒙的青年人相互探寻知识,后来,两个同样得到思想启蒙的青年人却同床异梦,相互奔向了各自的生活轨道。

当我们顺着涓生这个第一人称所记录的手记打开自己思路,很容易就能看出鲁迅在这里埋下的讽刺伏笔。

封建家庭伦理和新式婚姻自由的冲突,把五四青年的思想软弱性暴露在大众眼前。

一面是过度追求自由而脱离了物质的基础,一面是并未真正拥有思想的启蒙而时时被封建伦理与家庭的观念束缚。

站在“家”的视域来看,文章以涓生情感上的反复将时间分割成两条线。

涓生把自己从封建家庭里拉出来又投入新的家庭中,而子君则在传统的家庭被迫分离又在经历过新家庭的毒打后又被迫回归旧家庭。

这样缠绕曲折的故事线在鲁迅的思路下清晰明了,一把掀开了封建纲常伦理的伪面孔,呼吁年轻人不要被表象所迷惑。

而是要真正解放自己思想,成为相互独立、依恋家又不依靠家的个体。

恰如鲁迅先生所说,“巷子里的猫很自由,却没有归宿;围墙里的狗有归宿,却终身要低头。”

家庭与婚姻注定多风雨,然而终要在相互磨合与苦难中得到解放。

婚姻:两性文化与家庭文化的冲突与融合

卡萨诺瓦曾在流浪期间说过这样一句感人肺腑的话,他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就连钱钟书也说,“婚姻是一座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

中国社会从来都没有彻底地解决掉男性主义与女性主义之间如何平等生存与发展的问题,鲁迅较早地看见了那个时代男权与女权面临的现实问题。

不论是《伤逝》中为爱与家庭纠缠的子君、《祝福》里因失去男人与儿子而疯癫的祥林嫂,还是《风波》里的七斤嫂。

都无一不在笔尖触碰着当时封建家庭文化给女性造成的悲哀与苦难。

她们凭借着女性的身份在男权社会里拼尽全力,却始终摆脱不了现实生活中处处存在的各种隐性歧视。

以《伤逝》为例,涓生和子君由相爱到分别的爱情悲剧的主因之一,就在于男女主人公在婚后生活里并未分割的无意识的不平等观念。

在男权主义压迫下的女性并没有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被尊重与婚姻自由,从家庭到社会,女人始终脱离不了男人在日常语言与行径中暗含的性别歧视。

涓生是五四时期大多数男性的缩影。

他们热爱自己的理想与追求,天天在外面宣传平等与自由,可在家里,骨子里赋予男性的主导权与自我权让他们对于女性的表现和处事评头论足。

他们喜欢女性娇美的容貌,享受女性给他们带来的异性情感与幸福。

也毫无代价地享受着婚后女性倾其所有也要付出的“免费”服务与价值提供,想当然地把女性看作是婚姻的附属品和自己的依附。

涓生就是因为看不惯婚后在两个人的小家庭中为了生活而狼狈不堪的子君。

他毫不费力地组建了一个家庭,却靠着妻子的精打细算来维系两个人的物质生活。

即使这样,涓生也还是以“自己精神上的匮乏与不能互补”来亲手葬送了自己婚姻。

甚至用情感上的悲伤与不舍以及分手后对于子君的日日思念来凸显自己是由于精神上的无可奈何才选择放弃婚姻。

然而,这样的事情千千万万。

鲁迅不过是以最典型的一例作为自己写作的素材,在揭示男性主义中心论的同时,期待唤醒双方对性别意识与家庭文化意识的认知,鼓励他们性别意识的融合,做到精神与物质上的双向统一,从而更好地维护婚姻与家庭。

《伤逝》中重点着眼于涓生为代表的男性主义意识里存在的霸道横行和自我感觉良好的性别优越感。

也着眼于以子君为代表的女性主义在时代所面临的生存困境与道德不公。

即使各有缺陷,甚至男性主义与女性主义两者各有上下,却同样陷入无法彻底改变自我意识的漩涡之中。

脱离物质的爱情,注定是一场悲剧。

涓生和子君,就是典型的精神与物质无法平衡的时代的牺牲品。

鲁迅长于用对于男性的讽刺和对女性因爱情而产生的悲剧做题材,目的就是要一步步唤醒沉睡的中国人。

在内忧外患的时代引导人们从小我做起,首先实现自我启蒙与独立意识的觉醒。

用一部部感人至深又极具个人特色的艺术手法,渲染五四时期表面上男女地位平等的深层含义。

就是将女性主义的地位提高,从悲剧中启发人们,转而又将人拉入生活,认清现实弊端。


参考文献

[1]王玲.鲁迅《伤逝》中子君的悲剧鉴析[J].文学教育(上),2022.

[2]毛旖旎.女性主义视角下对鲁迅《伤逝》的解读[J].今古文创,2023.

[3]宾恩海.两性文化与家庭文化——重读鲁迅《伤逝》的基本视角[J].名作欣赏,2023.

[4]蒋巳阳.从个人主义角度看“五四”以后的爱情悲剧——以《伤逝》及《青春之歌》林道静与余永泽为例[J].今古文创,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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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2

标签:鲁迅   封建   悲剧   物质   婚姻   思想   精神   家庭   自由   女性   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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