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鸟声平仄

5:18，我站在窗前。

天刚破晓，淡青的天空金星正黯淡下去。所有都像罩上银灰的轻纱，朦朦胧胧。颜色都浅极，仿佛淡淡的水墨画，含蓄而深邃。天边的微红，眼见着向外晕染，东方渐渐旖旎起来，让人对金光喷薄的日出满满期待。

01

窗下茂密的树冠中传出嘤嘤咛咛的鸟鸣声。悠扬婉转的调调让清晨愈发宁静。鸟儿的温柔声虽不能冲破天际，但呢喃倏然入耳，唤醒晨曦，美好开启，确是起床的好时候。

离树冠够近，我能看得清两只鸟儿的小爪紧紧地抓住细枝，扑翅仰俯地欢叫，时而小跳一下，叽叽着对答似的。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它们，生怕毫厘举动惊惹它们朴棱棱地飞走，盼它们吱吱喳喳陪我更多一会儿。吱喳的嘤咛之外，耳际更多肃穆的沙沙之音。但这种声音不是天籁，而是静极状态下的耳感。

02

不知道有多久未曾去关注鸟鸣了。耳朵忙着听马路上嘈杂的车声，听综艺节目的喧闹声，听学员耐不住寂寞的吵嚷声，听领导咄咄逼人的训教声，听老婆喋喋不休的抱怨声，听亲友期期艾艾的求告声……鸟声，逃离我的世界太久了。或者是我的耳塞满世俗的声音太多了，还或者是我的脑屏蔽了它。总之，今天清晨的鸟鸣让我醍醐灌顶般地清澈起来，觉得周身和思想莫名地洁净。

我洁净的生活随了鸟鸣跨入回忆的门槛。那时候，每天无论什么时辰都离不开鸟鸣。

03

那时节的清晨，鸟鸣一定是急迫的欢快。决不是两只鸟，而是无数种，无数只。由檐下燕子的轻声细语延宕到村边树林铺天盖地的喧嚣。“咯咯”“咕咕”“吱吱”“啾啾”“唧唧”各种音色混合，却不乱成一锅粥，仿佛被指挥下的动人的天籁合唱。它们在枝头跳跃，在田间翻飞，在水面掠过，在顽童手心里逃遁，……边舞边歌，不亦乐乎。曾几何时，我的鸟鸣成了宁静、肃穆的衬托？

04

艳阳高照下的树林是我们和鸟儿的天堂。枝叶繁茂的时节，所有的树都展示全部生命力。上面是一簇一簇堆积的绿叶闪耀着绿光，下面密集高耸的树干成排成行，地面上茵绿的地毯点缀着细碎的金黄。其中，到处都是鸟影：大的，小的，花的，黑的，有的站在枝上扑翅膀，有的在林间穿梭回旋飞舞；到处都是鸟声：尖的，憨的，长的，短的，高亢的，低迴的，你唱我和，你呼我应，高低相衬，远接近迎。静静栖息是不可能的，一旦被发现，我们就会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企图捉住它。但我们的目的决不是捉鸟，我们只是惊扰。我们或奔跑或打滚在草地里嗷嗷着应和它们，还不时地向树冠抛去一截枯枝轰它们乱叫着四散飞到别处。我们就再追过去惊扰。我们不消停，也不让它们消停。曾几何时，我开始厌倦耳边的聒噪，即便是众星捧月般的尊敬和膜拜。

05

一天很快就过去。炊烟袅袅，燕子归巢，黄鹂栖枝。待月上柳梢，鸟儿和我们都消停了。但树间的蝉，草里的蟋蟀，池边的青蛙，又喧哗起来，夏夜之初，是它们的表演时间。及至夜深，有一种鸟叫很是瘆人，大概是猫头鹰吧。它猛地嗷嚎一声，旷远悠长，猛然撕裂静静的夜。停上十几秒会再嗷嚎一声，好像在独自重章叠韵地怅惘，似乎在寂寥地讲一个悲壮的故事。声声嗷嚎能攫走你魂魄，扯出你的忧愁。曾几何时，我也成了夜里悲鸣的鸟儿，在惊涛骇浪的生活间隙用哀号抚平情绪。

06

悲壮入戏，忧虑成歌，生活里太多平仄。天籁早不再眷顾我们。窗前叶间鸟儿轻叫，一时触发情绪瞬间回归少年，让我有短暂的享受。苏醒之后，不得不继续投身机器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