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开阳

郭建强

我的童年是在黄河岸边一个名叫开阳的小村庄里长大，在世人的眼里，这个村庄微不足道，然而，在我的生命里，黄河是我的生命之河，开阳村是我的生命之岸。在这个依山傍水的村庄里，悠悠的黄河水冲走了多少时光，也留下了不少记忆……

在开阳村，不知道从何时起，每年农历的三月二十，深山沟里都有一场庙会。寺庙虽说在我们村，但离村里还有近十多里路，沿着干涸的河道逆水而上，是一条天然的石沟，沿途到处都是高低不平的河卵石和杂乱无章的乱石，需要徒步近一个多小时，才可以到达一个官名叫卧龙山，老百姓俗称“打儿窝”的地方。卧龙山上有一座寺庙，据相关典籍记载，寺庙始建于清朝同治年间，由于偏僻，一年四季这里人迹罕至，只有这座孤零零的庙宇守护着大山，不知道先辈当初建庙时真正的初衷?也无法考究它的更多历史!

在记忆中，这是个非常原始的庙会，平时虽然偏僻清净，但每逢庙会，方圆几十里的村民都蜂拥而至，聚集在了这里，有牛羊交易市场，有“押宝”摊地，也有戏台上的秦腔晋剧，那时的我们更关注的是玩具摊、小吃摊，孩子们拿着水枪追逐在小河的两边，整个山沟到处都是人……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人生如梦，晃眼之间半辈子过去了 ，曾经许多童年的记忆变成一堆碎片，残缺不全。在我去城市上学离开了大山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古老庙会。

今年庙会期间，我放下了繁琐的工作，离开喧哗的城市，拿着相机独自驾车回到久违的故乡，看看是否可以在岁月的长河里打捞到几粒童年的记忆!

开阳村在河流的怀抱中繁衍生息。在大山脚下，一条小河穿过了村庄中央，循着河流走上去，发现村子渐渐消瘦的面孔，时光荒芜了曾经的过往，许多窑洞已经空了下来，漫步村里，真正体会到了贺知章的“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诗意，站在村口的老人，目光中满是期盼望着远方，仿佛在看外出务工的儿孙何时归来!

根据记忆，我迈开步伐，沿着小河的河槽，踏上通往山中寺庙的崎岖山路，穿行在乱石与峭壁间。沿途，山花烂漫，蝴蝶飞舞。在哗哗的流水声中，我再次看到熟悉的天然山洞，老年人叫“打儿窝洞”， 洞口是一滩碧绿的泉水，泉水清澈见底。这一潭泉水，任时光几十年的荏苒，它依旧保留了最原始的风格，仿佛在洗礼着游子久违的疲惫心灵……

碧绿的泉水边，哗啦啦的流水声，如同一曲天籁之音，这声音把我带回几十年前的梦中……小伙伴们拿着瓶子，在洞口下的这潭清泉下捉蝌蚪、逮鱼，满身是水，满脸是泥，光着脚追逐着、打闹着，跑啊跑……这一跑一追，几十年的光阴就过去了，山洞还是当初的山洞，那伙戏水的调皮捣蛋鬼都去哪里了?岁月多蹉跎，物是人已非……

穿过山洞，沿着小河上去，又是一段悬崖峭壁的山路。这些高百丈许的石头，经历了几亿年的沧桑，留下了一道道痕迹，各种形状，深浅不一，高低不同，特别壮观，如同一副天然壁画，记录着时光的足迹。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人类是何等的渺小!面对大自然的永恒，我们终究是一个岁月的过客!

沿途，遇到一位放羊老人和他的几十只羊。走在其中，与羊群为伍，颇为闲散。放羊的老人说，这里的庙会曾经延续了几百年，那时候，每年的庙会都非常热闹，方圆几十里民们都会来此烧香拜佛，用一颗虔诚的心，对着神灵许下美好心愿。然而，现在人们都奔向城市，村里留下的多数是一些孤寡老人，寺庙的香火也萧条了许多……

哗哗的流水声，伴随着飞鸟的鸣叫声，我来到了古庙。让我惊讶的是：破损的寺庙依旧在，饱经沧桑，孤零零地蹲在山坡上……

古庙旁边，断断续续地有人前来烧香。在朴素憨厚的村民心里，神无处不在，它不仅居在庙宇之中，更存活于乡间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乡民的心中，更是乡民们精神的一种寄托，是对美好生活充满向往的一种憧憬……

如今的庙会，凄美而寂静，朴素而真实，尽管没有当年的热闹与喧哗，然而那些一张张展露的笑容一定是真实的，那些挂在乡民脸上的忧愁也同样是真实的。明天，又有多少乡民离开村庄，再次走向繁华的大城市，“回不去的故乡，挤不进城市”已经成为这一代人最真实的生活写照……

一条不被人知晓的山沟，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一个牧羊人……这都是故乡特有的元素。回归故乡的感觉是如此的亲切与熟悉，走在童年的乡间小路上，如此的寂静与美丽，让人不忍心离去，更不忍心走出这段童年的记忆!

夕阳西下，远方传来了牧羊人晚归的吆喝声，也许该回家了。破损的戏台旁贴着：一曲阳春唤醒古今梦!也唤醒了我的梦!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正如我们无法挽留的时光!

花开花落，四季更替，万物从萌发葱茏到成熟凋零的同时，村庄也在迎来与送走一批又一批的人……

这么多年，常年漂泊在外，对于故乡，我也许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然而，对于我，它始终是我梦未醒的部分。路还在延续，脚步仍未停息。无论置身冰天雪地的北国，还是小桥流水的南方，故乡已经深深烙进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