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午后,我正和战士们一同拿着纸笔,写着一封封即将寄给母亲们的信。立夏未几,气温逐渐攀升,阳光也愈发耀眼,连日的训练,把大伙儿都晒得黝黑。今天倒是难得看见这群小伙子们安静认真的模样。
动起笔时,总觉得思绪万千无从下手,我转过头,看看窗外的枇杷树,洋洋洒洒的阳光,照耀着枝头不知疲倦的鸣蝉和含苞待放的花蕊,夏日的气息,似乎总能把人的思绪悄悄拉回到过往的时光里。
六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母亲送我来军校报到,临走前嘱咐道:“你不用惦记妈,想家了就给家里打个电话,妈就不担心了。”我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迷彩服,板着脸回她道:“知道了知道了,唠叨个没完,赶紧回家吧。”看我毫不留恋地转身,她没有再说什么,也许默默驻足了片刻,便离开了。
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连生活,与影视作品中不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帅气风光,更多的是狼狈与疲惫。但无论是被表扬,还是被批评,得意也好,委屈也罢,直到新兵连结束,我都未和家里提起只字片语。
新兵连结束后,我像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业似的,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趾高气昂地告诉母亲:“我做到了,我自己也可以的。”
但出乎意料,母亲并未像往常那样唠叨,只是浅浅地笑着说:“儿子你长大了,妈为你骄傲。”
转眼间,六个这样的夏天已经过去,从校园到基层,我已经完成了从一名军校学员到基层干部的转变。可不论何时,不论何地,每每生活掀起波澜,总会勾起我的这段回忆。
今年春节,中队组织拨打亲情电话。人声鼎沸间,战友们纷纷给家人拜年、报平安,唯有一名战士攥着手机沉默地坐在班里,显得格格不入。他是去年九月入伍的新兵,刚过了19岁的生日,平时训练刻苦,在中队里也是出了名的“社牛”。见我询问的眼神,他挠挠头笑着说:“排长,我想我妈包的牛肉饺子了。”原来几天前,他因为嫌母亲唠叨和她吵了一架,眼下想道歉、想问候,却又因为愧疚而说不出口。
窗外灯火通明,身边的祝福声不绝于耳,他问我:“排长,为啥很多道理总是等长大了、离开家了之后才能明白呢?”
我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小伙子,像看着六年前的自己一般,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自己。
因为也是在几天前,我才知道,六年前我刚入伍时,母亲的腰伤复发,送完我便去做了手术。而行走、弯腰都困难的她,硬是忍着剧痛,拎着大包小包,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就为了送我到门口,看一眼穿上军装的儿子。而我却一概不知,还对她满是嫌弃。
学生时期,老师曾说:“长大是一个不断失去、不断反省,才能不断拾起自己、不断认识自己的过程。”是啊,我渐渐才意识到,长大后的自己,是母亲牵不到的那双手,是她不舍挂断的那通电话,是她在手机里经常翻看的那些照片。母亲们一路陪我们走来,伴我们成长,我们总是赌着气去证明自己拥有离开她们的能力,去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可等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她们却只是微笑着嘱咐我们:路上小心。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战士们,他们轻轻皱起的眉头和不断飞舞的笔尖,让我更加生动具体地了解了这封信的价值与重量。
也许时间无法停止,也许过去无法改变,也许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光在母亲身上烙上一个又一个无法抹去的痕迹。但我们仍然可以把握住现在和未来的每一个瞬间,用行动来回馈母亲的爱。
我笑了笑,和他们一起动起了笔。
页面更新:2024-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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