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盘中国半导体行业周期-从“造芯潮”到“退芯潮”

上周末，OPPO宣布终止芯片业务的消息闹得人尽皆知。想当初，OPPO宣布自研芯片时还没引起如今这般高的关注度。倒是现在要落幕了，反而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过去这5年，国内几乎经历了一次完整的半导体行业周期。从意识到芯片被卡脖子、到深刻感受到芯片之痛、再到集中力量全民造芯、之后到行业虚假繁荣、最后到泡沫破灭。

一切的起因都要从2018年的“中心通讯制裁事件”说起。

2018年4月16日晚，美国商务部发布公告称，美国政府在未来7年内禁止中兴通讯向美国企业购买敏感产品。

这里的“敏感产品”都是一些无法替代的供应链产品。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芯片。

受此影响，中兴通讯非但股价大跌，公司日常运作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危机。当年，为了解决危机，中兴通讯高层不断原作。令人记忆最深刻的是，就连已经退休的创始人侯为贵也不得不重新披甲上阵。那时候，一张侯为贵的照片一度引发热议。照片中，侯为贵在机场拖着行李箱步行的背影感动了无数人。

最后，在同年的7月2日，中兴通讯在支付4亿美元后，才得以解除出口禁令。

中兴通讯事件后，国内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们的半导体行业“缺课”太久了。然而，当时国内对于中国半导体行业不足还仅仅处于“意识到”的程度。在经过一阵舆论喧嚣后，事件也就慢慢淡化。

而仅仅在中兴通讯事件结束的半年之后，华为成为了又一家在芯片方面被美国“卡脖子”的公司。如果说中兴通讯事件只是让国内认识到我国半导体行业不足的话，那华为事件是真正让中国人知道，一颗小小的芯片有多重要。

2019年1月28日，美国司法部以23项刑事罪名正式起诉华为。同时，身在加拿大的孟晚舟也于同一时间成为起诉目标。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美国就在谋划打压华为，但真正开始行动是从司法部起诉开始。

2019年5月16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允许美国禁止“外国对手”拥有或掌控的公司提供电信设备和服务。随后美国商务部宣布将华为及其70家公司列入出口管制实体名单之列，命令未经批准的美国公司不得销售产品和技术给华为公司。

此后，美国对华为的打压步步紧逼、不断升级。虽然孟晚舟回到了国内，但对于华为的制裁，直到今天依旧没有解禁。

受此影响，华为瞬间从山峰跌落至谷底。华为最赚钱的手机业务因为高端芯片断供导致全面折戟。华为每年发布的新品手机，也从5G降至了4G。在海外市场上，华为的手机市场份额被竞争者瓜分的差不多了。按照余承东的说法，只要芯片解禁，华为将再次崛起。可问题是，“芯片解禁”这个大前提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通过华为事件，国人们第一次深刻认识到了芯片问题的严重性。也几乎是从华为被制裁的那一年开始，中国掀起了一股“全民造芯”的浪潮。

华为被制裁的那一年，几乎全国所有的地方政府都在大力扶持造芯。只要是造芯片的，银行贷款优先批，工厂土地随便拿。2019至2020这两年间，新注册的半导体公司超过2万家，平均每年都有1万多家的增量。全国半导体产业园区的规划、建设、竣工项目也达到了3位数。对于半导体行业的资金投入也是以万亿计。

然而，这么多人力、物力和资源的投入，换来的却是一地鸡毛。2020年，武汉弘芯爆雷事件让所有人发现。原来，在庞大的造芯队伍中还隐藏着一些只为骗钱，不干实事的魑魅魍魉。

不过，武汉弘芯事件仅仅只是让国人们发现问题，但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2021年，另一家半导体巨头清华紫光申请破产。并且，一年后的7月，清华紫光董事长赵伟国被带走调查。今年3月，赵伟国涉嫌职务犯罪被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2022年开始，疯狂之后，浪潮终究退去。根据天眼查数据现实，2022年第四季度，注销、吊销的半导体企业数量高达2300余家，全年注销、吊销的半导体企业数量超过5000家。如果考虑一些僵尸企业的话，实际消失的半导体企业数量还要更多。如今的OPPO也只不过是这数千退出者中的一员。

很明显，一轮半导体行业的周期已经快要走完了。在经过这轮大洗牌后，中国的半导体行业将重新回归理性。

现在回过头来复盘一下半导体行业这轮周期的整个过程。

实际上，中国半导体行业的已经缺课几十年。或者说，中国半导体行业还停留在最开始阶段。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想要用短短几年时间就赶上别人几十年的差距。这除非是天下掉馅饼，否则那来那么好的事。

在意识到半导体行业不足时，我们依旧贯彻以前“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殊不知，时代变了、问题性质也变了。“集中力量办大事”可以解决交通问题、基建问题、低技术含量的生产问题。但在科技领域，集中力量办不了事。而在那个时候，社会上并非没有理性的声音。比如，当事人华为的创始人任正非就说过，“靠砸钱做不出芯片，要砸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可是，这种声音没人听，或者说根本听不进去。因为社会上遍布了浮躁的氛围。当时的主流声音是，“美国不给，我们自己做”、“禁个2、3年，我们自己都有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一颗小小的芯片算什么”……

在浮躁氛围的带动下，全社会都低估了造芯的难度。甚至，一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造芯，而是如何政策套利。结果就是，在投入了那么多资源后，产出却是寥寥无几。

现在，随着浪潮逐渐退去后，理性的声音逐渐开始占据主导。经过了5年的疯狂后，我们才发现，原来在半导体全产业链中，我们有许多重要环节都是空白。而这一切的根源是，那么长时间以来，我们缺乏基础科学的积累、我们没有工业母机的生产能力、我们更没有长期钻研的时间沉淀。

按照客观规律，一轮周期走完后，经过一段时间后的修复，下一轮周期必定会到来。只不过，但愿在下一轮周期中，能够吸收这轮周期经验。在科技领域中，想要复制以前的做事经验和模式是不行的。因为以前的中国处于经济起步初期，支柱产业也是低技术含量的产业。而现在，中国经济处于升级换挡期，不能再用以前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