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贵港（二则）

张梅

有浓雾的清晨适合穿越

清晨，站在布满了浓重的雾气的玻璃窗前，外面的空气阴沉，但是隔着玻璃也感觉到空气中饱含的甜蜜的负离子。我一时想不起身在何处，窗外是片城市的低矮的房子，以为自己现正处在这一生住过的无数个酒店中的某一个房间？但是又分明感觉到外面的空气有隐隐的回响。还没到惊蛰，肯定不会有雷声。但是在一片寂静中分明又隐藏着种种的生机。万籁俱静，但还是听到浓雾中有猴子的叫声和老虎的鼾声。

那我这是在津巴布韦的清晨？或者是在南非？还是肯尼亚？

天色慢慢亮起。早春二月，屋里的暖气还开着，房间暖融融的。这里是中国广西壮族自治区贵港市的一家生态酒店。酒店客房宽大的走廊上铺着干净厚实的地毯。房间很宽大，很有生态酒店的范。

有着浓雾的清晨合适穿越。

在肯尼亚的树顶酒店，我曾经和50多只野生大象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我们坐在宽敞的落地玻璃前看着50多头大象从远处姗姗走来，嬉戏打闹。这个清晨在我们身边有500多只老虎，它们就分散在酒店的某个地方……

广西是华南虎著名的栖息地，仅在中国分布。2012年被宣布野外灭绝，但我们今天有幸在这里看到它们。在昨天和今天经过的地方，都有着令人惊艳的景色。我们首先是看到了一个万亩荷塘，早春二月，荷花还未开放，但我们看到了黄灿灿的油菜花。还是有雾，油菜花在远处佛荔镇的梯田上热闹地开放着，我们穿越浓雾，看到了很多穿着鲜艳色彩的身影在游动着。

我看到一个年轻美丽的女老师，穿着大红的瑶族衣裙，戴着大红的头巾。她充满生气地走在油菜花的梯田间，嘴角带着骄傲的笑容。在她的带领下，一群五颜六色的孩子也充满生气地走在她的后面，走在油菜花的中间。有一个小男孩，身上的衣服和头上的头巾都是天蓝色的，衣服的对襟和袖口，以及裤子的脚部都有鲜艳的红色搭配，红色和天蓝色一点也不相违，非常和谐。学生和老师身上的衣服的颜色都非常大胆，非常明确，一点也不含糊，包含了所有美的元素。这令我想起最近年轻女生爱穿的汉服马面裙，其灿烂的元素也令某大牌抄袭。我想，这广西桂平油菜花中婀娜多姿的瑶族服饰，或许也会是世界上所有设计师的灵感天花板。

没有人知道从前的世界是怎么灿烂的，我们只能在这个有雾的早春二月穿越。

雾游北帝山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这是王维的著名诗句。王维生活在唐代，与我们有着上千年的距离。但肯定是一个风景非常秀丽的时代。这首诗后面还有两句:“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古代的诗人都喜爱写山景，相对于平原来说，山景肯定更有诗意，而且变化莫测，气象万千。

早晨，我们从酒店驱车前往北帝山。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见窗外是雾蒙蒙的一片，看过北帝山的宣传画册，说它有“小张家界”一说。北帝山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大瑶山南麓，以“峰秀、林茂、石奇、花艳、泉清、雾仙”六绝闻名。因为恰逢大雾，六绝我们只看到了一绝，但也已经心满意足，因为确实是绝了。大雾笼罩了天和地，没有一处回响。因为大雾，游客很少，只有空荡荡的几部红色缆车，在雾中来回行走，才显现出一点儿人气。浓雾中，红色缆车在半空中时隐时现，透出无限的想象，又如同庙宇的颜色。一个人坐在红色的缆车里，行走在半空中，周围都是浓雾，缆车很安静，天地更安静，突然就希望这部缆车就这样一直走在半空中，不要落地。我想起宫崎骏电影里那部空荡荡的列车，又想起某年的这个时节，住在广州白云山上的旅舍，在黄昏看见的紫色暮霭。还想起那些山上的庙宇,住在里面的僧人,在晨钟暮鼓之间，不知看到了多少绝色美景。

我们绕着山间的栈道一直往前走，很快就分散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许有古人，也许王维就在山上的云雾中看着我，脸上带着笑容。虽然人在雾中，但还是看到山崖上伸出来的松树和杜鹃花。有几棵雾中的松树相当漂亮，树干的颜色很深，在雾中有沧桑的感觉。我拿手机拍摄时，突然看到山谷中有一条钢丝道，道上孤零零地摆着一辆红色的摩托车，摩托车的神态也很寂寞。看到摩托车之前，我们走过了一条玻璃栈道。平时我是不敢走玻璃栈道的，但因为有浓雾的掩护，我们看不到脚下的万丈深渊，只看到脚下雾气回旋，仿如仙气缭绕。北帝山主峰高1300米,比广州的白云山高了近1000米，因为地势和海拔的原因，比白云山险峻了许多，奇松和奇石比比皆是。因为大雾，整座山都是湿漉漉的。王维说，“复照青苔上”，这里的青苔也比比皆是。我们下山时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虽然前后见不到人，但如王维所写，“但闻人语响”，时不时我们就能听到同伴在前方或后面说话的声音。湿漉漉的雾气罩住人的声音，回响在幽静的山谷。

雾游北帝山，早春二月。记住了大雾中的奇松，记住了那辆红色的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