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地散记（二十五）：建水朱家花园

作者：孙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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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西南边陲小镇建水竟有一座历史文积淀化丰厚的历史古迹朱家花园。朱家花园位于建水古城的建新街中段，是清末乡绅朱渭卿兄弟建造的家宅和宗祠，占地两万多平方米，其中建筑面积5000多平方米，主体建筑呈“纵四横三”布局，为建水典型的“三间六耳三间厅，一大天井附四小天井”式传统民居的变通组合体建。

房舍格局井然有序，院落层出迭进，整组建筑陡脊飞檐、雕梁画栋、精美高雅。庭院厅堂布置合理，空间景观层次丰富且变化无穷，形成“迷宫式”建筑群。朱家花园是一组规模宏大的清代民居建筑，有“西南边陲大观园”之称。来时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走进这座花园中，仍然被它的美轮美奂所震撼。朱家花园离我们新训的地方并不远，坐车一会工夫就到了。花园坐南朝北，入口为垂花大门。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垂花门楼的大门，垂花门楼的大门，是瓦屋顶，三叠水式楹。

门头上方高悬着三重错落有致、优雅精美的檐枋，上面分别雕镂出富有寓意的图案：第一重檐枋上透雕出几尾游鱼和两条金龙，寓意为“鱼跃龙门”；第二重檐枋上镂出朝阳和四只喜鹊，寓意为“四喜临门”、“蒸蒸日上”；第三重檐枋上镌刻着佛手、桃梨、香炉、宝瓶等物，象征着“福禄寿”。旁边雕斗上镂空的金马、碧鸡，寓意“金碧辉煌”。金马、碧鸡传说是古代滇池边的两种神物，如今已经成为云南的象征之物。在大门前，有一对刻着龙凤图案的石鼓，在贵州布依族中，石鼓是神物，可以通过石鼓上报天下通地，不知道这里的石鼓有什么寓意。进了大门是家宅，是三套三进的院落，并列连排。步入中门，迎面是一道透空花墙，上面开着一道月宫门，正上方有四个字“循规蹈矩”，背面则是“谨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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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游告诉我们，这几个字的意思是，在家里要按照规矩办事，在外面说话办事要圆滑。我们听了不得不佩服这里主人的做人之道，现在他的那一套做人哲学仍然适应现在做人的标准。院子的中轴线上依次排列着前厅、中厅和后堂。前厅左接花厅，花厅三开间，卷棚顶，两侧置美人靠。四面廊坊上均雕刻着精美的图样。导游告诉我们，花厅外面的花园是朱家少爷、小姐们最喜欢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吟诗写字，还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读那本令人荡气回肠的《红楼梦》。

据说这个院子是仿照《红楼梦》大观园而修建的，匠心独具，别有一番情趣。花厅内悬“中将第”匾，是朱朝瑛参与辛亥革命临安起义后获中将衔时所制，楹柱上还挂有当年云南都督蔡锷的题赠：“做事须凭肝胆，为人莫负须眉。”在写着“中将第”的花厅两旁，就是朱家小姐的绣楼、闺房。我们踏着木梯来到香闺中，闺房里，花瓶、床铺、墨砚、帐幔、瑶琴等等都在，一副清代大家闺秀的气派，似有佳人余韵。看着眼前的景象，我放飞了思绪努力想象着当年住在这里的小姐的模样，古代的戏剧在电视里看过，小姐大都是面目清秀、弱不尽风的窈窕女子，多愁善感，此刻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个哀怨的眼神，这个落入民间的“大观园”，和《红楼梦》一样，没有逃脱一种宿命的悲剧色彩。

那些可爱、高贵而又充满灵性的女子，都生逢乱世。走过“蓄芳阁”、“含玉楼”、“红楼影射”楼阁，一副副对联显示着豪宅主人曾经的风雅情趣；错落有致的精巧花木，曲径通幽的层层院落，整座园林尽显神秘与高贵。豪宅东面的朱氏宗祠也是一套三进院落，在墙壁上刻着五百多字的朱子家训：“黎明即起，洒扫庭院，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勿贪意外之财，勿饮过量之酒。与肩挑贸易，勿占便宜。见穷苦亲邻，须加温恤”。

陪我参观的支队领导告诉我，这个家训并不是朱家所立，而是朱家看了别人写的这个家训觉着写得非常好，特意将其作为家训而请人书写到墙上。前有池名“小鹅湖”，池前建有水榭，是朱家的戏台。池上石栏两面还刻有24幅诗词书画和浮雕，其中一首诗描绘了朱家当年笙歌盈门、风光无限的佳境：可以想象，当年朱朝瑛的母亲黄夫人也像大观园中的贾母一样，带领儿孙家眷们坐在雍容华贵的华堂里看着人间戏剧上演。现在池边上的钓饵饰物已经被“文革”中的小将全部毁坏，现在人去物非，不免使人生出很多感慨。华堂后面，是家族的议事厅。当年的朱氏兄弟们，就是在这里商议家族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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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里气候相对温和，朱家各个房间的房门都是敞开的，门门相通，院院相连。亭台楼阁、过道门洞，层层叠叠，恍若一个个小巧可爱的迷宫。导游领着我们来到一口井边，天井中有一口水井也是与众不同，不仅井内的水从不干竭，更妙的是它的水位始终比地面高，当年朱家人将它视为“财源”。因为它的水位极高，无须吊桶，伸手即可触及水面。井岩上有个小洞，水位高的时候，井水就会从小洞溢出，在院中的四个角落流淌，也称“财源滚滚”。这口井当年是朱家一百多人的吃水用井。

昆明连续三年大旱，井里的水位有所下降，但井水仍然非常清澈。井边有用石头做的井岩，边上已经被提水的绳子勒出了深深的痕迹。想象得出当年朱家人在这里用水的频率。花园院落层进迭出，房舍鳞次栉比，翘角转椽，陡脊飞檐，屋面反曲有举折呈流线型，42个用青石板铺地的大小天井，几百道木门花窗、画轩雕栏，让人眼花缭乱；造型奇美，错落有致，曲径通幽，富贵而不失风雅。朱家花园的每一片砖瓦、每一幅字画都透露着这个家族的秘密。所有富有寓意的精妙绝伦的门窗雕花，让我们感受到的依然是一个家族在传统的道德礼仪下面，丰富而深厚的内心，那种宝贵、神圣而传统的坚持。

庭院寄情，故迹怀古，这里精美的家居艺术蕴藏的是朱家族人以和为贵的宗族观念和对家族兴旺的诚挚祈盼，承载着朱家族人百年来的梦想与荣耀，历史的留念渲染着朱家的传奇故事。朱家花园是建水珍贵的建筑历史文化遗产，是汉族建筑艺术和当地少数民族建筑艺术相结合的产物。雕刻绘画吸纳了少数民族的内容和技巧，增添了特色。朱家花园建设中十分重视住居与当地自然环境相协调，融为一体。

花园内种植有竹木花草，建有荷花鱼水池，保留有稻田，使居住融入江南水乡景色。门窗雕刻精细，内容多样，既有利于通风，又使人感到美观。房内的床、桌、椅、凳等均是紫木雕，是清代风格的体现。朱家花园是一个让人震撼的整体，见之让人想起颐和园，想起《红楼梦》里的大观园。我们在花园内驻足，西南边陲能出现这样大规模的建筑本身就让人惊叹，其建筑中的人文、地理和工艺水平之高更是让人不由得对故人心生敬佩。在朱家纪念厅里，详细地记录着朱氏家族的历史，从明代入滇，经过几代人的艰苦努力，其中所付出的心血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然而历史如哲学一样深沉，衰败跟兴旺连体共生。朱家花园的兴亡跟一个人是分不开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朱家成也朱朝瑛败也朱朝瑛。在推翻清王朝中他立了大功，被赐予中将军衔，正式当了临安澄江总兵，成了滇南王。花园修好了，大门上大大挂上“中将第”的大匾。政治人物的命运有时候就像下赌注一般，1915年12月，袁世凯在北京自称“洪宪”皇帝，蔡锷、唐继尧在云南首发护国起义，出兵四川、广西讨袁。这时朱朝瑛却将宝押错，时代决定命运，朱朝瑛个人乃至整个朱氏家庭的命运，随同中国几次国内革命战争，几沉几浮。荣华富贵，如烟云而来，又如烟云而去，朱朝瑛本人被保出狱后，朱氏家庭巨额家产被国民政府抄为公有，偌大的家族作鸟兽散，朱朝瑛也于1930年在穷困不堪和失意潦倒中客死他乡。朱氏家族从康熙年间的十户佃户，到清末民国初期的名扬滇南的望族，朱氏十代人经历了整整一个大清朝。在清末民国初期，他们走向了家族最为辉煌的终点。

朱氏家族三起三落，抄家与荣光并存。他们以几代人百余口的悲欢离合，完成了一帘红楼幽梦。而生逢乱世，他们注定只能留下一所最为灿烂的房子，里面是他们内心的那一片于家于国的“花园”。那一个时代已经凝结为朱家花园里的一个核，这个核就是历史。参观完朱家花园，我的心里颇多感慨，想当年这座花园曾经多么辉煌，随着岁月的流逝，那曾经的辉煌没有了，当年的主人如同春秋大戏上的演员一样走进历史，唯有这座房舍还在坚守，在等待。我们走的时候，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陆续来到这座园子，他们只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感兴趣，完全体味不到这里曾经的沧桑。走出朱家花园很久，我的脑海中还在不断地出现花园的画面，历史是面镜子，以古鉴今，吸取教训，才能得到长久的发展，家族是这样，国家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