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记忆

(耿其亮作品)

  我今年84岁高龄,祖宗三代都没有活这么大岁数的人。我已很知足了,这是托共产党的福。回忆走过的这84个年头,经过了日日夜夜和春夏秋冬,谈何容易啊!辛辛苦苦,恩恩怨怨,也哭过也笑过,也胜利过也失败过,也遇到过贵人帮助,也遭受过小人欺骗。曾和多少益师良友牵过手,走着走着就分开了,这就是人生。趁我现在还健在,头脑还很清醒,还能在电脑上写写画画,所以我想把我童年时期经历的一件事记载下来,留给后人看,不想把它带到骨灰匣里去。

  1942年随父母逃荒来到陕北,父母在那里开荒种地,全家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为了能让我吃饱肚子,父母让我去给地主家放牛,当上了放牛娃,那年我8岁。我记得晚上母亲给我说:“孩子,你明天去前湾村给一家财主家放牛吧,你爹给人家说好了,咱不图挣多少粮食,只图你能吃个饱饭,能吃个白面馍。”我听母亲的话答应了。母亲把我身上穿的粗布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第二天我爹把我送到一个叫前湾村的地主家里。我父亲拉着我的手,对地主两口说:“孩子交给您了,他还小不懂事,长这么大没离开过我们,有啥不对的地方,您别打他,告诉我一声,我教育他。”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我一辈子忘不掉,每次想起来就想落泪。这个地主家离我们住的地方,有大约两里路,这个前湾村只有十来户人家,其中有半数都住窑洞,家境可能也不富裕。我在的这个地主家,住四合院,有瓦房有窑洞,不算大财主,属于中小地主。他家一共三口人,夫妻两口和一个12岁的女儿。他家养了12头牛,种了20多亩地,吃穿不愁,当时在这个村也称得上是富户。

  我在他家放两年牛,无论刮风下雨,一年四季都要把牛赶到山上去放。他家生活很好,常年以细粮为主,偶尔吃顿肉。那个地方,因光照时间短,不生产小麦,吃细粮要到原上去购买。我家逃到那里,常年吃玉米面,玉米馍,小米干饭小米粥,根本吃不上白面。听我母亲说,我给他家放牛,管吃管住每年给三斗小麦。我和他家三口人同桌吃饭,同炕睡觉。他们冬天睡热炕。有一天夜里我做梦说道:“娘,我尿哩!”这是第二天地主婆告诉我的,说的我当时脸红。他们的女儿聪明伶俐,长得也很俊俏,她怕我吃不饱,每当我赶牛上山时,她背着父母,送给我一个馒头,让我揣在怀里。有一次她给我两个馒头,我把牛赶到山沟里后,跑回家把两个馒头给我母亲,那时候吃白面馍比吃肉都香。

  有一天夜晚,我没睡着,听地主婆给她丈夫说:“你睡着没?我给你说点事吧。”“你说吧。”男的说。“我看这个孩子挺聪明,很有眼色,放牛回来又是扫院子,又是到厨房刷锅洗碗,让他招(上门女婿)给咱闺女吧。”男的说:“我也早有此意,过两天我抽空去给他父母商量商量。”我听了以后不懂是什么童思,第二天我回家把他们的对话学给了我母亲。我母亲说:“意思是想让你给当儿子哩。”我说:“他想得美,在咱家饿死我也不给他。”后来果然他们去找我父母提招亲的事,我父母没有答应。我在他家两年,他们对我很好,从未打过我。后来发生一件事,我父亲不让给他干了。

  第二年春天,我去放牛,因为天冷,我在山上一个破洞口晒太阳,没看见四只狼把小牛犊咬死吃了半拉。山上的狼很多,河南逃荒去的有三个孩子都被狼叼进沟里吃了,所以我父亲不让我干了。

  时隔70年,2016年秋天,我为了寻找当年的记忆,带着摄像机又来到了原先逃荒住过的地方。变化太大了,路也变了,地也撂荒了,跑到梁家河村打听当年我们住过的狮娃嘴村,谁都不知道,问前湾村才有人知道,多走了十几里路。后来终于找到了地方,都变样了,我父母开的一坡荒地,现在又是荒草丛生,树木成林,连一片耕地也没有了。我们曾住过的窑洞坍塌了,我扒开杂草看看,只有浅浅的窑洞痕迹。河边我大伯种过的一块鳖盖地还是原形,我认出这块地了,好似久别重逢的故人,感到十分亲切。

  到前湾村后,面貌大变,户户都盖起二层小楼。我问到一户姓陈的家,只有一个60来岁老太在家,男人们都去外打工了,她是河南商丘人,也是逃荒到这里落户了。看到我是河南老乡,简直亲切得不得了,像多年不见的亲人一样,把我迎进她家窑洞里,倒上茶水。当我问到张洪才那个地主时,她说:“他不姓张,姓王,老两口早不在了。”我说:“他女儿还在不在?”她说:“前年也走了,她招了个上门女婿,人家也回原上老家了,这一家没人了。”我感到很遗憾,如果他女儿在世,我会买点东西去感谢她。

  顺口溜写真:

  回忆父母想当年,三天三夜说不完,吃不饱来穿不暖,一年到头受饥寒。土里刨食泪连连,面对黄土背靠天,耕地没有牲畜用,父亲去拿人工换。整年没有吃过馍,糊涂面条是主餐,青黄不接没啥吃,借一斗粮加倍还。夏天址脊穿裤衩,冬天棉衣单又单,光着脚板穿棉鞋,一双棉鞋穿几年。天冷冻得睡不着,也没东西可取暖,除了水缸锅碗勺,没有什么可值钱。父母想想泪涟涟,这种日子何时完,美好光景没盼到,又遇兵荒马乱年。国军进村抢牛马,土匪抢粮又抢钱,百姓没有安宁日,日本侵略到中原。杀人放火抢民宅,飞机不时扔炸弹,房屋村落被炸毁,血流成河一大摊。日夜不安躲鬼子,这藏那躲四处窜。这种日子没过完,恰巧又遇灾荒年。三年大旱没下雨,庄稼禾苗都旱干,一年麦子刚莠穗,又来蝗虫袭粮田。蝗虫来势很凶猛,避云遮日不见天,庄稼全都被吃完,百姓生活难更难。草根树皮当主食,黄河滩把雁屎捡,看看日子真难过,十九户断炊烟。无奈逃荒去要饭,一路乞讨到西安,路上苦难说不尽,没人会把你可怜,今想父母受的苦,不由泪滴湿衣衫,现欲尽孝亲不在,终身遗憾心内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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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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