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陆晓娅的生死两相安

陆晓娅是新闻人、心理人、教育人、公益人。退休前曾担任《中国青年报》高级编辑。首届邹韬奋新闻奖获得者、中国保护未成年人杰出公民。近年来关注老年问题与死亡教育,曾在北京师范大学开设“影像中的生死学”课程,并为高校老师举办生死教育工作坊,同时参与推广生前预嘱和安宁疗护,现于安宁病房志愿服务,陪伴临终者和他们的家人。著有《横渡死亡之海》《影像中的生死课》《给妈妈当妈妈》等书。

《旅行中的生死课》是一本奇特的旅行随笔。作者六十岁才开始海外旅行,不谈旅途中的美景与美食,辛苦与经验,而从一页页的文字中跳脱出来的,是她在旅行中那些心跳加快的时刻,是她与一个个灵魂相遇时激活的感受和思考

当她的脚步徜徉在古代文明遗址、浪涛拍岸的悬崖、清晨阳光下的乡间墓地、名人故居、博物馆的时候,她仿佛总有无声的对话在发生。现在,这些对话变成了文字。

在作者丰沛的书写里,生命与死亡是线索,串联了时代、地域、风景、人物、文化、历史、文学、学术等诸多方面和她自己的故事。旅行与写作,让她能不断建构自我的精神世界,更勇敢地面对最后一段生命旅程。

当问及让陆晓娅觉得印象很深刻的,或者认为比较好的临终告别的方式时,陆晓娅向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从去年夏天到现在,我在一家医院的安宁病房服务,有一天,我们病房收了一个“临终难民”,“临终难民”这个词来自日本社会学家上野千鹤子的一本书《一个人最后的旅程》,指一些癌症末期的病人或者高龄老人,到最后很多医院不愿意收他们,但是留在家里,家人看到他们的痛苦,却又没有办法帮到他们

我们这位“临终难民”老爷爷101岁,有一天他憋喘得厉害,女儿就把他送到一家三甲医院的急诊室,他的心脏状况也非常不好了,大夫就说装心脏起搏器吧,女儿当时就傻掉了,因为老人不光是心脏的问题,他还有肺癌和癌症转移的问题,最后,他的女儿还是下决心没有装心脏起搏器。在急诊室待了三天,没有科室收这个老人,后来她们听说有安宁病房,就把老爷爷转来了。转来当天情况特别危重,我们跟孩子们说,回家去把衣裳取来吧,当天夜里都有可能走了。

结果第二天,我们去查房的时候,老爷爷眼睛张开了,大夫问他,老人家你觉得怎么样?老人家说还好。他在病房里住了21天,在这21天里,四个女儿真是小棉袄,给老父亲做羊肉汤、虾茸粥,外孙女和重外孙也来探望他。老人之前是中学生物特级教师,状况好的时候,他还要给我们讲新陈代谢。我们说好,我们听您上课。有天查完房,我们找了一点空儿,医生、护士、社工,还有我,就在老爷爷床边坐下来,我们医生喊“起立”,然后我们站起来,大家一块说“老师好”,老爷爷说了一句“同学们好”,然后我们坐下来,等着老爷爷上课,没想到老爷爷睡着了。很多人到了生命的末期,其实能量已经非常低,会非常困倦嗜睡,所以那天老爷爷睡着了,没有给我们讲成新陈代谢。

最后他走的时候,四个女儿,两个拉着胳膊,两个拉着手,我们告诉她们,人的听觉是最后丧失的,你们仍然可以跟爸爸说话,她们就趴在爸爸身边,跟爸爸讲了很多话,我们叫“四道人生”——道谢、道歉、道爱、道别。

老人非常安详地走了,没有混乱,有悲伤,有不舍,老爷爷最后留了一滴眼泪,我们问女儿怎么理解这滴眼泪,她们说是不舍。我已经见过三次临终者最后流下一滴眼泪,我发现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家庭特别和睦,所以我真的相信那是不舍的眼泪。

老爷爷101岁,他的孩子也六七十岁了,我们病房里会放一些书,比如《可喜可贺的临终》《不在病床上说再见》,都是给家属看的,一个女儿说,我也七十多岁了,在这里受到非常大的教育,原来死亡也可以是这样的,我把书拿走,我要和我的同学们一起开读书会,我们也要好好思考怎么面对死亡,我们也要争取一个可喜可贺的临终。

经常有人问我,你在安宁病房会不会很压抑?我在安宁病房确实看到很多死亡,但是我们的大多数病人走得都非常安详,他们的亲人也有不舍,但是没有遗憾,大多数做到了生死两相安。

参考文献

理想国imaginist .我们谈论死亡,是为了更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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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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