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孩子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那个时期国家没有计划生育政策，孩子随便生，受封建思想的影响，人们的头脑中认为有人就有一切，所以、都拼了命似的生娃，结果造成了恶性循环，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时代进步了，观念改变了。现在的家庭，几乎一家就要一个孩子。小孩降生后，小心翼翼地给他洗个澡，用柔软的小毯子包裹了，放到小床上摇着，百般呵护着；顶在头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百般疼爱着。

那时候的小孩可没这样娇气。谁家快生孩子了，就先做几条土布袋准备着。等孩子降生时，先在土布袋里装上十多斤用筛子过滤过，在灶上温热的细沙土。孩子嫩滑的小光腚躺在细软的沙土里。再在布袋口系上两对布条儿。交给当娘的吃奶就行了。

夏天比较容易过，几乎连被子不用盖。但那时候的人们养孩子像庄稼一样，都是春天播种秋冬收获，春夏季生孩子的几乎没有。所以夏天咱忽略不计，咱只说冬天。

冬天里，将几条装了沙土的土布袋排在炕灶相连的炕头上，一天三顿饭，灶把炕烧得热乎乎的，炕把土布袋温得热乎乎的，土布袋把被窝烘得热乎乎的。小孩子在热乎乎的土布袋里，屙了，一伸手掏出一块沙坨坨；尿了，一伸手掏出一块沙窝窝，这是该换土了……

那时候实行的是计划经济，地里虽然长不出多少粮食，但生产队生产抓得很紧。那时农业学大寨正喊得响，妇女生完孩子不久就得下地干活。舍下孩子独自在屋里的土布袋里闹腾。土布袋居然成了孩子的保姆。孩子穿上土布袋既踹不开，也蹿不出去，等到半晌歇工时，当妈的跑着回家给孩子喂几口奶，再急着跑回地里去……

等孩子的手能拿东西了，大人要下地干活了，枕边放一块窝窝头或一截红薯，孩子在土布袋里就能吃会儿，玩会儿、睡会儿、也许哭会儿，一晌就过去了。

那时候很少听见孩子哭闹，不对！其实那时候的小孩不是不哭闹，在那个贫穷的环境里，每家几乎都有孩子在哭，孩子的哭声把大人搞麻木了，充耳不闻，听习惯了。

土布袋里的生活并不好过。换土时，把孩子拿出来装进去，装进去拿出来的折腾着，受着束缚。孩子一天又一天地在土布袋里煎熬着。

等小腿小胳膊用上力了，孩子从土布袋里爬出来，挣脱了土布袋，得到了些自由。在土炕上费力地爬着。由娘搀扶着，颤颤地站起来，走两步，再走两步。跌倒了站起来，站起来再跌倒，反复着，哭着，笑着……慢慢脱离了娘的手……

俺是那个年代出生的人，自然是有幸穿过土布袋的。并且比别的孩子穿得时间都长。别的孩子八九个月就在土布袋里出来了，我一岁多了仍然睡在土布袋里。原因是俺爹那时候在别的村教书，俺娘里里外外一把手儿。工分工分、农民的命根。虽然挣不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但俺娘忙得狠，俺在家里成了无人看管的孩子。

在土布袋里解放出来后。起初俺走路走得并不好，在俺娘的照看下，无数次的摔倒无数次地爬起来。最后，终于歪歪斜斜的能走了。

那个年代的农村没有幼儿园没有托儿所没有学前班。平时街上差不多都能看到满地爬的孩子，却不用担心被汽车撞了。那时候汽车少，农村几个月见不到一辆汽车，偶尔见到汽车跑来，村上男女老少如看怪兽似地站得远远地瞧希奇。再说那时候到处是土路，汽车来时尘土飞扬，去时尘土飞扬。那阵势如有千军万马一般！够吓人的！大人都躲得远远的了，孩子抱了大人的腿惊恐万状的在缝隙里瞧，怎么会被汽车撞到呢……

更不用担心孩子丢了，那时候连人贩子这个职业都没有，根本不怕孩子被拐卖，每个村庄的人家的大门洞里或胡同里，几乎都能看到土人儿似的，赤身露体满地爬的孩子，物以稀为贵，一户人家三四个、五六个了，谁稀罕孩子呢？

模糊地记得，六七岁穿开裆裤的时候，正是潵尿和泥的年龄，尿了尿和了泥用手团了圆团子，往墙上摔得啪啪地响。有时尿来了，因看到不远处的狗骑了墙洒尿，便也学狗的样子，叉开腿挺了腰往墙的缝上呲。有时因尿急而尿湿了裤子，当娘的打几巴掌或扭两下子是常有的事儿。

一年之际在于春。一天之际在于晨。一生之际……。不说了！过了那个年龄段了。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无论是苦是甜，总以为自己小时候的时光是最好的，是最直得回忆的。

，那一座座错落无序高低不齐的土屋，由一堵堵高低不齐的土墙围起来，围成个个土院子，那便是我的老家。

多年前的春天里，那些榆钱儿，槐花儿，被风刮得满村庄满世界地飞舞。一个淌着鼻涕穿着开裆裤的男孩，挥舞着双手，在村子里奔跑着追赶着。

那榆钱儿槐花儿的甜香啊！刮得满世界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