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特丹:一座重生的创造之城

从下往上看被方块屋,被屋顶分割的天空(邱苑婷/图)

必须实话实说,来到鹿特丹之前,我对这个城市并不抱有太多期待和幻想。遥远的中学地理知识回响在我的潜意识里:一座因港口而兴的城市,仅小于阿姆斯特丹的荷兰第二大城市——这就是我对鹿特丹的所有认识。

我对鹿特丹的态度如此冷淡,以至于当朋友试图用“听说鹿特丹的建筑很有趣”来吸引我时,我的答复是“现代的高楼大厦我已经不感兴趣了”。我的臆测似乎情有可原,至少搜索引擎告诉我,鹿特丹是一座非常现代化的都市,与保留了中世纪建筑的欧洲古典城市大相径庭。

但无论如何,在朋友的盛情邀请下,我还是来到了鹿特丹。朋友家在Blaak地铁站附近,几天后我才意识到,对初来乍到的我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得天独厚的位置,也彻底改变了我对鹿特丹的印象。

鹿特丹方块屋(邱苑婷/图)

抵达当晚,朋友就为我们指了一条明路:“你们一定要去方块屋(Cube Houses,荷兰语kubuswoningen)看看。”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情,步行约十分钟后,远远的一排貌似被撑在半空中的倾斜的亮黄色魔方块,从普通的灰色系城市建筑中凸显出来。我们越走越近,黄色魔方体在我们眼中越来越大,直至终于看清它的全貌——那些被竖起来的亮黄色魔方块,以对角线垂直地面的方式矗立在二层,像被树干撑起的树冠般连成一个有弧度的扇形屏障。然而这些魔方块悬空的下方,是交汇的公路和电车轨道,就在我们等待红绿灯的当口,一辆电车叮当驶过。

周边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街景,而这排亮黄色魔方块建筑,就像凭空出现在现实世界的童话小屋。

“能上去吗?能进那些房子里看看吗?”我完全被好奇心攫住。穿过马路,来到魔方体悬空的正下方,眼前出现了旋转向上的水泥楼梯。抬眼向上看,更多楼梯挡住了视线。没有夺目浮夸的标牌,水泥楼梯和地面甚至显得有些老旧,我一时都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方块屋”。

可参观方块屋的入口(邱苑婷/图)

那就开始爬楼梯吧。墙上有一些荷兰语的引语,看起来是方块屋的建筑设计师皮特·布洛姆(Piet Blom)的语录。越往上,楼梯越宽,直到一片开阔。我反应过来,那个楼梯入口,像一个不经意间发现的兔子洞,与日常场景融为一体,却在无声地欢迎我们进入。现在,我们站在一个被方块屋包围的中心广场,四周那些高悬的巨型黄色魔方块把头顶的天空切割成六芒星的形状,又似乎随时会倾覆。

朋友告诉我,这40座造型特异的方块屋,并非仅供观赏或猎奇。自1977年起建以来,每栋方块屋的用途也在不断随时间变迁,包括但不限于私人住宅、学校、商店、旅馆、公共艺术空间、博物馆等。广场一层是每栋方块屋的楼梯入口,也有一些小店或纪念品商店,比如其中一扇玻璃橱窗内,摆满了各种形状材质的国际象棋棋子,是一间国际象棋棋子博物馆;方块屋旅馆则是数年前被一家酒店品牌买下改造而成,让旅客体验在方块屋里过夜的感觉;还有一栋对游客开放的方块屋,基本保留了当年私人住宅的设计,只需要花两三欧元的门票,就可以上楼参观方块屋的内部构造。

方块屋顶层阁楼(邱苑婷/图)

进屋后,这栋建筑的不真实感变得更加强烈。再也没有垂直的墙体和90度的夹角,屋里的所有几何结构都像故意在和你开玩笑,不独墙面和天花板,连窗户和门都是向外倾斜的。我忍不住想试着打开那些门窗,走近后却开始感到些许害怕——它们给人欲坠的不平衡感,但又分明稳稳地固定在同样倾斜的墙上。每栋方块屋内部都有至少三层,从广场仅容一人的狭窄楼梯进入方块屋后,一层是钻石形状的客厅与三角形的厨房,二层是环状的卧室和书房、厕所及淋浴间,顶层则是一个几何状科幻感十足的阁楼。屋内贴的介绍说,在这样一个极不寻常的空间里生活,要求它的居住者和室内设计者也拥有极强的创造力——建筑师的异想天开,需要一群同样天马行空的追随者来赋予他的建筑生命力。

从方块屋的顶楼看窗外的铅笔大厦(邱苑婷/图)

我的惊叹并未到此为止。从方块屋的顶楼往外看,窗外的景象简直让我怀疑自己身处某个动画世界:方块屋群附近,还有一座高耸壮实的铅笔大厦;再后方,一座巨大的拱形玻璃幕墙建筑状如中空的时光隧道——从方块屋离开后,没过五分钟我们就走进了这座闪着圣诞灯光的“时光隧道”Markthal(拱廊市场),一个购物与办公、公寓合为一体的商场市集。

Markthal拱廊市集(邱苑婷/图)

我好像闯进了一张色彩缤纷、想象奇异的儿童画里,唯一不同的是,在这里,充满创造力的大人们帮助这些奇思妙想落地了。方块屋也是铅笔大厦的建筑设计师皮特·布洛姆曾留下一句话,说建筑不只是建造住处,更是创造一个社会("Architecture is more than creating a place to live, you create a society")。从这个意义上说,建筑师其实是小规模意义上的“创世主”。

但皮特·布洛姆并不是唯一有功劳的人,鹿特丹的历史和文化、市政管理得共分一杯羹。说起来要追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1940年5月14日,基于鹿特丹重要的港口位置,德国对其发起轰炸式袭击,市中心及大部分周边地区被夷为平地,仅有极少数建筑如市政厅、圣劳伦斯教堂等保留了下来,尽管也受损严重。

在Witte Huis附近的鹿特丹港口(邱苑婷/图)

好在鹿特丹人没有放弃,尽管悲痛,但他们在彻底的毁灭中看到重生的契机。鹿特丹的重建诠释了“涅槃”的意义。自上到下,从城市管理者、规划局到建筑师、承建商,各方共享一个信念——把鹿特丹重建成一个更有创造力和吸引力的城市。

相对宽松灵活的城市管理,也给这些异想天开的建筑提供了落地的环境。和其他荷兰城市一样,鹿特丹的市长是由国家层面直接任命的,每届市长的任期为六年,也有连任的可能。在鼓励创造的文化氛围下,加上方块屋之类的成功案例在前,鹿特丹的市政管理更愿意给“非常规”的建筑项目空间,也更愿意在必要时调整某些僵化的施工标准。

在所有因素叠加之下,建筑成了鹿特丹引以为傲的名片。除了方块屋、铅笔大厦和拱廊市场,这个城市还有像天鹅般横跨河面的伊拉斯谟斯大桥,唯一一座中世纪哥特式建筑遗迹圣劳伦斯教堂,以及同样在轰炸中有幸留存下来的欧洲第一座“摩天大楼”、建于1898年的白房子(荷兰语Witte Huis)——这座高45米的10层建筑,其高度在今天看来已经不值一提,而当年的新艺术风格,如今也变成了某种古典和历史的回响。

国际象棋棋子博物馆的橱窗(邱苑婷/图)

鹿特丹人庆祝建筑,庆祝这些凝结着时间的空间造物,还为此打造了建筑节、建筑月——但在我看来,这更是一种面对历史的方式。在这个城市,你很少看到或听到重访历史带来的仇恨,反而,那从废墟中浴火重生的生命力,比建筑本身更动人。

国际象棋棋子博物馆的橱窗(邱苑婷/图)

邱苑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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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8

标签:鹿特丹   荷兰语   拱廊   色魔   国际象棋   棋子   方块   楼梯   建筑   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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