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神向往的地方避暑山庄乌兰察布(三义泉)


散 文 品 读

三义泉,一听名字就心动眼热的地方


曾在一些地方工作、生活过数十年,离开后也想念过,想过念过也就渐渐淡忘了。唯有一个地方,“在沧桑中透出超越时间的纯真。”“三义泉”,这三个字组成的地名,一提念起,总是满怀的热望,总是有着按捺不住想亲近它,走进它的愿望……

那年和我大(父亲)闲聊,猛不丁他说:哪天你得闲的话,和大去趟三义泉哇。我惊诧地看着他,心想这老头咋就想起这么一“出”,见他一本正经,并不是顺嘴一说。便说:去三义泉,那儿咱们也没沾亲带故的,去了往哪儿“贴挂”?(投宿的意思)他瞥我一眼说:敲开谁家门哇,不给吃顿饭,喝碗茶,不留一黑夜?我便戏谑道:您这是想去三义泉当乞丐……停顿片刻,我大盯着我说:讨吃?对,要不是三义泉那地方“收留”,给了咱一处“窝风”的地儿,我和你妈咋能把你们拉扯大……我大的声调颤了颤,浑浊的双眼泛起的泪水就要流出,我急忙把脸扭向别处……



的确是的。三义泉留给我的永远是有温度有感情,有美好记忆的地方。那年全家下放到三义泉,生产队竟派了三套马车来丰镇接我们,这束微弱的人性之光,在那个薄凉的年代,温暖着我们全家老小。历来被贬之人,迁徙总是用脚步丈量遥远的路程,一路经受风雨侵衣,饥渴难耐……马车来接,这是多么让我们感到珍贵呀。

叫的是三义泉公社,可公社革委会所在地设在海流素太。辖有天德永,四道咀、卓素图、山岔河、三义泉等大队。(现在三义泉和麻迷图并乡称之为镇。镇政府设在席麻滩。又加了庙卜、大泉、甲拉、饮马泉、麻迷图、十里库联等村委会。)三义泉公社或镇并没在三义泉村设立过。三义泉大队也不在三义泉村,而是设在杨家卜村,辖管有1队三义泉村,2队邓家卜,3队董家村(王家卜)、4队太字村、5队杨家卜、6队东沟、西沟村、7队山岔沟。我们全家下放落户的村,才是名符其实的三义泉村。


三义泉村卧在一处型似盆地之处,泥土肥沃,田畴平坦。东边海流素太的矮山,虽不高不峻不险,却恰如一道屏障。北面的浅山叫大南坡,起伏连绵似是一道气韵勾勒出的龙脊,向东和海流素太的山脉溶为一体,向西渐渐末尾平缓;卓素图、长虫(春)沟这些村庄就藏在这山的皱褶里。南面的山叫大梁山,横亘一线,向东逶迤而去与海流素太的山脉溶为一体。西边平阔辽远,是岱海滩的冲积平原,恰是一道无遮无拦的出口,三义泉村置于三山的出口处。遥想远年,这里野草繁茂,水流潺潺,林木葱郁,风吹草低现牛羊。


据《丰镇市地名文化史料》载:“中华民国10年(1921年)丰镇县放垦余荒地,形成村庄。此地有三户人家和睦相处,共同在泉水旁设一铺面做生意,起名三义泉。”生意渐成气候,便有人闻至而来,择地起屋,把漂泊的脚步安顿下来,拓荒耕种,人们抱团取暖,择邻而居。泥屋炊烟缭绕,鸡鸣犬吠,他们自给自足,男耕女织,野性的风声里人言传递,粗糙的昼夜渐渐变得柔润,生儿育女,烟火人气渐旺。


村庄,一个姓氏落草扎根,开始繁衍生息,随着时光的流逝,便有了几支十几支的同姓族人。他们又组成一个又一个家庭,外姓人(媳妇儿)的加入,又使其各自独立,家庭内部的关系也便在摩擦中渐生缝隙,成员之间也便多有冲突、纠缠。同在一个村庄,虽簇拥着,但一脉烟火里自有其各自为阵的防范。可他们的集体意识还很强,当遇外来者侵袭,便会一同抵抗、协同作战。这是村庄的一种特性,也是“家园”意识的生动体现。


我们来三义泉村那时已有百十多户人家,几百口人,在七个生产队里属于一个大村落。有李、师、马、郝、辛、王、郭、常、白、郑等姓氏。这都是些原住民,他们有的同姓一族、根系庞大;有的因联姻结亲,有着亲情相帮互助的热络。盘根错节的血脉亲缘关系,组成村庄虽不同姓,却根脉相连的气象。有一户姓曹,是三义泉学校教书的曹海喜,一户从关南迁来的周定安一家,还有就是我们家,一落此地得一称号:“老移民”。三家外来户也就显得势单力薄了。

从县城到农村,感觉一切都是新鲜的。少儿时光,敞开敏感的心灵去触碰天地之间那自然天成的诗意与美好。尽管生活是穷困艰难的,但在天地之间释放幼稚、天真、嬉乐的心情,总还是不知愁滋味。四处游荡,是我初来三义泉,还未走进学校时一段散漫又随心所欲的时光。十多岁的孩子,满眼的新奇,有时去村北的老渠边,坐在长满青草的堤上,看卧在矮山脚下的村落;有时过一条干河沟,去离村挺远的土卜子(也归三义泉村)的南树林,听风吹叶响;有时就在村里逛,从最东头的郑家院房后一直流窜到村西郭家院,再绕过大水坑(粪坑,冬天积肥,夏天聚一汪雨水)……在点滴中触摸这村庄的肌理,感知它自然朴素的气息,渐渐,三义泉村便一点点熟悉了也亲切了。


一条公路穿村而过,公路的南边和北边就是一处处院落一间间住房。村北有条老渠,干旱时渠里会引来海流素太大井的水,浇灌农田。村南也有一条老渠,还在一条干涸的河沟。村庄的布局和北方所有的村庄一样:有老榆树春风里发白的榆钱儿满天飘飞,有水井旁石槽底湿漉漉的鲜苔斑斑,有饲养院木栅栏牵牛花晨风中盛妆绽放,有偌大的场面平阔出光滑的硬实,有稳重的石碌碌在荒草中沉默,有土板墙围着的疏枝横纵的杏花暗香浮动,有黄泥巴筑耸的圆柱状的粮“仓”期待新谷芬芳,有鸡在石碾旁啄食遗落的粮食;还有晚炊将息呼儿唤女的叫声,有雄鸡啼亮东边天空鱼肚白的亮光,有荷锄回家疲惫脚步推开院门的“吱呀”声,有热红晌午土炕上香甜的鼾声让屋檐的小燕儿吱喳呼应……

为何如此对三义泉村心怀感念和一听到“三义泉”这个地名,就让我感到情不自禁,其实,并不是那里有多么让人留恋的自然风貌和摄人魂魄的乡俗野趣,而是那里的人。“历史是过往的生活,生活是历史的烟火。”我成长和对世界对人生的最本真的认知是三义泉赋予的。在那里,无忧无虑,真切自在地感受着温暖的人间烟火和人与人之间的那份淳朴,才是我对三义泉有着挥之不去的心心念念。

初到异乡,举目无亲。我大我妈肯定觉得这日子该是咋过呀,四个儿女,正是孩童时,我大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这一来就得靠劳动挣吃穿。稼穑艰难,家事芜杂,何以为继让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对我们兄弟姊妹来说,生活的愁苦根本不懂,只知道父母在哪儿,家就在那里,丝毫也不懂无源之渴和无根之飘的艰难尴尬。

生产队对我们一家的到来,甚是照顾,先找了村东头的润旦叔(李润奎)西厢房落脚。偌大的院落,高高的院墙,两扇厚实的木板大院门,东西一溜几间闲房,敞亮的三间大正房。屋后是几株粗大,枝杈纵横的老榆树,院基是平整坚实的黄土,有着一种经年的沉淀。大户人家的殷实气象在屋檐,石级门楣、整齐闲置的锄头镰刀、铁锹镐头,明亮的中堂,结实老木的桌椅……暗自呈现。我们暂住的两间西厢房紧紧挨着大正房,稍低矮些,木窗格局也较简陋些,想必是润旦叔临时把杂物腾挪出来,把这一栖遮风挡雨的地儿“让”给我们。这家人的善良,有一种浸染着知书达礼的淳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能有这种不“嫌”,不“避”,“不怕”受牵连的出手相帮,的确让我们至今想起都有着说不出的感激。我大那句“敲开谁家门哇……”的话,不就是润旦叔所代表的三义泉人对我们一家温暖的接济。后来生产队专门派出壮劳力,在村庄中心处盖了两间土坯房,还圈了一个小院子,“移民户”一家就在三义泉村落了户。人性之光耀亮暗夜,温暖氤氲着岁月。

“各种历史的局限和过往尘埃的积压”,总能改变一个人生命的轨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我大,来到农村,无所适存如一枚被抛上岸的河卵石,爆晒过后,也能得到适当的润泽。春种夏锄秋收,是农民最为辛苦的活儿。集体劳动一切听从队长的安排,有的去大田麦地锄草,有的去南滩山药地培土,也有的去修水渠,有的在饲养院清除牛马粪或去羊圈铲粪。人们四处散去,村庄便安静着。有时在场面土板墙下或沿公路边农家的院墙下,有一个人在挥着偌大的笔(其实也就是一种刷子)在写大字。写标语是我大最“拿手”的劳动。其实,劳动对我大来说,他真得没有那种挥汗如雨,挖土抬筐;挥镰割麦,大锄除草的“强劳动”。他在村里的营生,是看菜地,种瓜看瓜或者派到大队写药匣上的草药名,虽然挣的工分略低,可也落个轻松自在。倒是我妈,里里外外把自己“折腾”成个“忙来用”,庄稼地的活儿和家里家外的营生一样也不落下。我妈明白,生产队安排给我大的营生,那是明里暗里的照顾,是三义泉人不欺生不排外的淳朴情分。那时我和妹妹,弟弟还在念书,全家就三个劳力,我哥的营生,也是浇地时,他去巡渠,放羊,放牛,也是“打拌子”。等他“力全”时才和村里的壮劳力一样“龙口夺粮”连轴干,兴修水利上工地,场面收仓昼夜忙……

在那个盛夏麦浪滚滚,隆冬雪花飘飞,初春风啸过村,深秋昏鸦落秃枝的村庄,我记忆中全是吉光片羽的美好。其实,实际的状况是青黄不接,又遭下雨屋漏时,断炊令我也会顿生愁云。我大披块塑料布去队长家申请借粮,我妈端个盆出去借面,仿佛父母就是一尊神,是万能的,而今我也是老迈之人,每每想起那些场景,心里总会涌动一股又一股的酸涩滋味。年年都是队里的“缺粮户”,欠生产队的粮又欠钱,日子的窘困可想而知,可一年又一年总是能过去。不仅我们渐渐长成,还在三义泉村诞下如今是教授的四弟。贫瘠之地依然能挺立出细梗枝叶,瘦弱之花也会招摇出一地的烂漫。

人心换人心,就是三冬暖。在三义泉十年的岁月里,有关生活的艰难、困顿,我大我妈还有我哥,记忆深刻,诸多的细节了然于心。每每忆起,各有各的感叹和感伤。他们说得最多也最一致的就是:三义泉那儿的人实诚,心善。十年的春秋冬夏,肯定也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甚至是龌龊的事儿,可是当重回县城,他们抹去的都是不堪回首的事儿,闲聊时总说:去马家的婶叔家借粮时,总是二话不说,挪对着也不让“空来一趟”;保管员王三根在我大借谷子时,总是多给称十多斤;我哥也说:有次他偷偷挖了窝生产队的山药蛋,见队长往这儿走来,吓得他口干舌燥,心想这下可“完蛋”了,谁知队长瞪他一眼,返身又折了回去……这些带有温度的记忆,就像雪霁后的晴空,让人的心灵也纯净出一片朗阔。人生是没有返程票可手持一握,以备再用;路上的每一次偶遇都蕴含着必然,每一段旅程都有不同的风景,唯有在“经过”之时,放慢脚步,用心感受才会不枉这一程。

三义泉村,和我同龄的,现在也大多生活在外地。那年回村,未见到一个厮守十年,读书、劳动中结下情谊的人。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末,我们回了县城,也便彻底和这些朋友分别。人虽两地相隔,可我总是通过各种渠道,打探并得知他们的消息。1977年郭美和是村里“十年”后第一个考上技工学校(中专)的,次年马玉贵、郝爱平、李栓奎(李泽峰)、郭永青等怀揣入学通知书告别家乡。他们毕业被分配在外地,有的去了前旗,有的到了商都。未考上大中专的也陆续走出村子,辗转在异乡,有的当了木匠、有的当了小包工头;李清和、辛文廷参军走了,郝三仁就地当了老师,女同学大多都远嫁他乡。这些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们,与家乡也已是渐行渐远,“三义泉”成了他们履历表上籍贯一栏里的三个字。历史无言,往事沧桑,多少儿时的故事湮灭成尘;多少难忘的友情交往风流云散。近几年通过手机微信,相互加了“朋友圈 ”。名字是熟悉的,带着远年那种亲切,融洽的气息;可是看近照则是陌生的,眉宇唇角之间依稀可觅到一丝旧日的“痕迹”。如果不报“山名”既是擦肩而过也不会相认,毕竟彼此分离近有40多年了。

那年一别,从此山高水远,彼此虽有挂念,也是心念一动而已。工作需打拼,家庭琐碎需打理,生活中的细波碎浪总的一波又一波地摆平。每个人身处喧嚣红尘间,让繁华凌乱了过去乡间的淡泊,让心身承载儿孙成才的呕心沥血。不知不觉间都已鬓染霜花,目光失锐,迷失在一路行程的晨昏里。说好相约再见,也仅仅是一句自慰和空洞的许诺。现在他们有的随儿女安家在别的城市,有的老家双亲已不在,既是清明扫墓,也只能是夜深人静,在他乡的十字路口,让轻飘的纸烟托去思念的哀伤。“乡村是我祖辈的根,在城里生活,仅是泥土里的根茎发出的芽,给我养分和让我归落的还是乡村。”我想这句话,也仅是这位作者的一厢情愿吧。百年之后,他们的后代会有几个愿意把他远天远地地送回到他们(后代)眼里陌生的沟川滩坡,让他承欢于先人足下……

前两年,回到三义泉,印象里的村庄已成“熟悉的村子啊,陌生的人”,其实这熟悉的村子,也是一个大致的轮廓。过去的泥屋土墙变成簇新的红瓦盖顶红砖围院,那条穿村而过的黄土黄沙的公路,已是柏油路面坦荡;当村那口深井已被填平。唯有场院的土板墙和零星的几株老树,顽强地给人一种寻觅的“定位感”。我们居住的土房具体位置,已是无解之谜,只能在开着白色山药花的地里,东指西划出大致的方位。终点是方向的准立,而脚踩这片土地,一切都很茫然。


“自从一股风/把炊烟掐死以后/就听不到喊牛骂驴的声音了/站在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名字来称呼它//故乡已作古/再没有了相依为命的偏旁/村道上那些繁忙的脚印/被繁杂的荒草一笔勾销/故乡成了转世的空壳//人走后/大门再无须上锁/大山里的死寂/一齐涌进村庄/占据了所有的窑洞/走进走出的是自由的风//奶奶的拐仗/已长成对面山坡上的坟头柳/窗糊纸已被野峰/做了石头旮旯里的蜂房/脚步再沉重,已经/惊不醒旧庙前那尊/睁眼打坐的石狮子了//日已西斜/村子的阴气越来越重/我像一缕再也走不出去了魂/在远处的山坳里/有狍子长一声短一声的叫着/仿佛在呼叫被丢失的孩子”。这是文友,清水河县诗人李巨最近写的一首诗。是的,村庄渐已被“掏空”。如今的三义泉村,房舍、村道、在建设新农村的进程中,俨然有着城镇化的那种新式样。广场、路灯、健身器、公厕、自来水一应俱全。可是缺的是人火气。坐在冬暖处,夏荫里的老人,粉饰着一种乡村的安然。然而寂寞、清冷却如影相随,这不免有着一种柔弱的残酷,让留守者用微弱且无助的余年来承受。

现在想起来,没带我大回趟三义泉村,心里满是愧疚的。他人生的“精壮”岁月,毕竟是在那一片黄土地度过的。乡村的生活,在苦涩中总有乡邻的帮助让我们茁壮成长,让我大我妈结识了不少患难之处见真情的三义泉人。在我们的心里,三义泉就是有着故土一般的亲切。当我和散落四处的同学,在微信中唠嗑时,一种亲切、熟稔通过屏幕里的一行行字和语音让身心得以舒畅,感觉出唯有三义泉才有的那种淳朴、厚道、实在的味道儿。

“敲开谁家门哇,不给吃顿饭,喝碗茶,不留一黑夜。”我大对三义泉村这种朴素而自信的愿望,他是再也不可实现了。


走在晚霞落叶的路上,早已远离了春的萌动和夏的喧嚣浮躁,清淡的秋色里,对过往的一切总时不时想起。三义泉村,如高崖石缝间采来的一束秦艽(一种中草药),阴干后泡水,飘出的味道儿,由苦涩变得甜润,由粗糙变得柔润,带着一种隽永的绚丽,与我相携而行,那些留下的印记,茫远又清澈,那些三义泉的人们虽远而心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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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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