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卫城里的灯游会

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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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暮色苍茫中，一路向北，直奔万全右卫城。“万”字街灯沿途开道，大红灯笼当空高照。路边，灯树灿如星辰；人家，灯辉恍若仙境……

远远的，望见了金碧辉煌的卫城牌楼；隐隐的，听见了咚咚锵锵的鼓乐之声。卫城脚下,两队舞龙人穿着金黄色的舞龙服，舞着金光灿灿的两条长龙，从东西两侧汇聚而来。长龙的队伍旁，还扭着一个矮小的“丑婆子”。只见她曲腰弓背，极尽夸张之能事，还不时扭进人群，激起一阵欢笑声……

拾级登上右卫城，巍巍古城显出几分神秘的苍凉。俯瞰城门之下，灯游会场上，红黄两种颜色的彩灯，明晰地勾勒出四四方方一座城。无数的游人，在曲折回环的游廊中，逶迤而入，盘桓而行。灯影憧憧，人影也憧憧。正对城门的万孔路上，无数盏大红的灯笼，与卫城的灯火遥相辉映。它们一字排开，一串又一串，从卫城脚下，延伸到夜色更深处，如同在无边的黑丝绒上，缀着无数串耀眼的红珊瑚。高高的城墙上，也垂下了一串串红红的灯笼，映照着斑驳的古城，也点染着年节的气氛。风乍起，飒飒有声。城垛上，“万”字牙旗猎猎作响；城墙上，大红灯笼摇曳不停。城门下，鼓乐声声，一时激昂起来，如铁骑突出，似刀枪齐鸣，让人想见，遥远的古战场上，一大队神勇的骑兵，在夜幕下突袭敌营的场景——山风呼呼作响，马蹄嗒嗒有声……

巍巍右卫一座城，悠悠沧桑六百年。曾经，我们脚下的这座古城，却是一个弥漫着烽火与硝烟的古战场。

远在明朝初年，朝廷为抵御蒙元残部入侵，在长城沿线设九边重镇，重镇之下，又设卫所，扼守要塞。万全右卫城，便是宣府镇下的一个卫所。建于洪武二十六年，驻兵五千余，下辖五个堡——张家口堡、膳房堡、新开口堡、新河口堡、洗马林堡。这五堡沿长城北线，呈扇形排开，环拱卫城，布局严整。因“背枕长垣，面临洋水，左挹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此处建城，乃“万全之策”——万全由此得名。

万全的地理位置确乎重要，它左据龙门居庸，右守出塞关钥，是长城沿线防御体系中的一道要塞，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卫城高三丈余，方六里多。城墙之宽，可以跃马扬鞭；城池之深，可谓固若金汤。城门之外设有瓮城——有翁中捉鳖之意；瓮城之外，设有关城——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其城套城的防御布局，路线曲折，易守难攻。虽身经百战，却未有一失，故有“京师门户”，“大明铁壁”之称……

到了明朝中期，蒙古势力日衰，边关形势趋缓，幽燕碧空狼烟尽散，边关贸易遂开新篇。于是，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又成了商贾云集的繁华之地。明朝政府为鼓励通商，在万全右卫张家口堡设立茶马互市，蒙汉贸易一时兴起。大清入关后，又在张家口筑大境门，通蒙古草原腹地城市库伦（今乌兰巴托），并延伸到俄罗斯恰克图。于是乎，草原文明与农耕文明进一步碰撞交融，张库大道进入兴盛时期。勤劳智慧的万全先民，也早早踏上了与草原民族的商贸之旅。于是乎，这片土地上，响起了商队往来的驼铃声。人们拖着生烟、砖茶、烧酒、铜铁，还有各种杂货，踏遍风尘苦旅，运往蒙古内陆，然后载着鹿茸、黄芪、牲畜、皮张，历经千辛万苦，返回内地。于是乎，万全成了蒙俄贸易的中转站和集散地，右卫城成了商业繁华的经贸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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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游人思绪万千；城下，鼓乐骤然而停。我们走下六十六级台阶，走向灯火灿烂的灯游会。

会场正门大开，门楣高处悬一横匾，上书“天下万全”。两边一副对联——上联云：“岁月常新忆万里长垣德胜旌旗展”，下联云：“山河无恙见百年古邑迎恩盛世春”。我想，这大概是这座灯宫的主题词。

进入灯宫，灯火通明，照着一条九曲回环的文化长廊。沿着历史的纵轴线，上溯悠悠六百年——从右卫城始建，到万全得名由来；从张库大道兴起，到商阜之地变迁；从战争风云，到新中国建国大业；从改革开放，到经济发展；从脱贫攻坚，到老城改建……一路走来，有数十个板块。每一个组元，都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有无数万全人砥砺前行的足印……

六百多年前，守城将领们那布满风霜的坚毅面孔仿佛就在眼前。

镇西大将军贾高山，曾任万全右卫总兵。他动用士兵民工数万人，历时三个春夏秋冬，修建了这座气势雄伟的右卫城。他积劳成疾，临终不忘嘱托家人：丧事从简，不必重赘。朝廷为了褒奖他的嘉德懿行，为他撰写了墓志铭，钦赐大将军一品官……

侯大节，系草根出生。因浪荡无行，被逐出家门。遂餐风饮露，夜宿城头。忽一日幡然醒悟，纵身跃下城门，从军行伍之中，历经南征北战，屡立汗马之功，终于修得圆满，被崇祯皇帝封为陕西固原副总兵……

还有一人，生于晚清，虽非战将，却是名震张垣的一代富商。他叫霍枚，是蒙汉贸易的最大赢家。霍氏家族从明朝大迁徙时，移民万全。到霍枚时，家业发展的鼎盛时期，拥有房产、土地、商号无数，是周边三十七县首富。他为人慷慨大度，时常扶危济困。曾出资将城北泉水引入城内，还参与捐建嘉禾书院，兴办教育，奖掖后学……在民间，霍枚既是富甲一方的大户，又是颇富盛望的名流。至今，万全古城内，还存有霍家老宅一处……

从日寇占领万全，涂炭百姓，到万全迎来第一次解放；从国民党统治万全，到杨成武将军率第三兵团，兵不血刃，第二次解放万全……我们在一条幽深曲折的文化长廊里漫游，终于看到了六百多年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万全人。他们是这座古城的设计者与建设者，把这座古城建成了一座长城国家文化公园，打造成了一个传统文化的教育基地。他们是古城蓝图的擘画者和实践者，也是古城未来的开拓者和守望者。从他们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万全的未来和希望，使命和担当……

古城里的灯游会，是传统节日里一场观灯、春游的盛会，也是一首浓缩了万全历史的慷慨激越的右卫壮歌！它承载着浓浓的乡愁，续写了悠悠的文脉，是一个知我家乡，爱我家乡主题教育的大课堂；是卫城人对一座古城的深情回望，是万全儿女写给美好未来的抒情序章……

漆黑的天幕上，星辰寥落。但灯宫灯辉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月色融融，照着四四方方一座古城，也照着古城之下，四四方方一座灯宫……

（照片选自万全融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