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马学民:鲁西南的“喝汤”与“烧汤”

鲁西南的“喝汤”与“烧汤”

文/马学民

“喝汤啦, 喝汤啦!”

记得小时候,母亲在院子里或者胡同口一亮嗓子,我们就得立马暂停“弹蛋”“叠纸壳”“跳房子”或“打包儿”等儿时娱乐, 一路小跑,回家喝汤。

很快小伙伴们纷纷端出一个大沙碗,或盛有“地瓜糊涂”,或盛有“玉米糊涂”,或盛有“好面疙瘩”和“小米粥”,谁要是能端出一碗“大米汤” 或“白面条”,那应该是村里一二流上等人家。我家很少吃面条,一年也吃不上几次白米,但喝糊涂时,常能蓬上几根酱豆白萝卜条,现在想起来那真是美味!

“喝汤” 一词,现在在鲁西南的偏远农村仍然为比较流行的一句话。鲁西南农村吃晚饭叫“喝汤”,做晚饭叫“烧汤”。傍黑回到老家,一些年龄稍微大一点的乡亲遇见了,打招呼就是:喝汤了吗?没喝跟我喝去吧,我这就烧去。

我对“喝汤”的理解可能就是一句普通的问候语,就像问“吃了吗?”是一个意思,但对它的由来却不甚了了,几十年的城市生涯才略知一二。

菏泽穷啊!“吃”一直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这种状态一直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才得以改变。

对此,上个世纪90年代,当时刚到菏泽工作的一位书记记忆犹新。一天晚上7点,这位书记想找一位县委书记谈话。电话打到县委书记家,书记的爱人说:他到招待所“喝汤”去了。这位领导很是疑惑,说:不是“喝汤”,是喝酒吧?书记爱人忙说:是喝汤去了,当然也要喝点酒了。后来,那位县委书记见到市委书记解释说:“这是生活艰苦年代的语言,忙时吃干,闲时吃稀,晚上不干活喝点汤水就行了。”

鲁西南从历史上看,虽然大多是可耕种的平原地区,但一直受水旱灾害的影响,一些多雨的年份,一到冬天,雨水退去,又形成一片片白花花的盐碱,旱涝不保,土地贫瘠,农业生产效率低下,加之鲁西南地区人口稠密,人均耕地少,很长时间一日三餐就难以保障。

据说,把晚饭叫做“喝汤”,来源于民间传说。相传元朝时期,朝廷为向汉族人多征粮,要求汉人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并且派元兵夜晚巡查,看谁家烟筒冒烟。百姓夜晚饥饿难忍,就煮点野菜汤喝,元兵发现了,说没吃晚饭,喝的是汤。也有说是明朝朱元璋第二十三子朱桱到南阳为唐定王。他穷奢极欲,强令百姓把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节余一顿饭的口粮全部上交王府。有位老石匠,饥饿难忍,夜晚回家后就挖些野菜熬汤充饥。不料被朱桱发现了炊烟,问他为何违反禁令。石匠说没有做饭,只是喝汤,才得到幸免。如此看来,鲁西南农村对晚饭的认识就是“喝汤”。

记得8岁那年,我开始学会了“烧汤”, 一到麦收、秋忙季节,也常常替母亲“烧汤”。放学后书包一扔,就跑进厨房,舀上一瓢水,用“炊帚”刷一边锅,接着添上5瓢水,听母亲说喝汤一人得一瓢水,开始烧起火来,等水开了,在面瓮子里挖上一两勺子玉米糁,用凉水拌好,倒在锅里即可,未开锅前,要不要停地搅一搅,以防做成“糊”粥!玉米粥熬好了,端上一碗酱豆子,拿几个馍,这就是我家的晚饭“喝汤”。

那时,玉米粥、地瓜糊涂成了家里的“常规汤”,不时也有下小米、搅好面疙瘩的时候,但做面条可谓是一种奢求和奢望!

不会忘记第一次和面、擀面条的尴尬!学着母亲和了一升面,撒着面醭擀好了,切成了细细的面条,等一家人回来,下到锅里却成了一锅“糊涂”,没有一点面条的样子,母亲没有批评我,风趣地说就当喝了一回“好面疙瘩”吧!

后来听母亲说凡事要多观察,慢慢来,不能急,“和面”也一样,不要一下子浇足水,手要不停地揉面,水要一点一点地掺入,最终把面团揉得柔韧和光滑,面盆揉和得越干净越证明你有功夫,只有“和好面”才能擀出筋道的面条。后来我也搞了个“发明”:擀完面条先在案板上凉一会,等下锅前再切,果然,下出来的面条能挑起来了!舀上一勺子棉油,加上点葱花一伴倒在锅了,好喝多了。总要端到街里小伙伴面前炫耀!“我家又喝面条了!是我擀得!”

记得“喝汤”一家人全用粗碗,即“粗瓷碗”的简称,每年农历春节前夕,父亲总会在乡村大集上买8个粗碗和2把筷子。买碗是有讲究的,不能买单。每年我生日姥娘总会送来一碗一筷和两个能盖住碗口的大烧饼,送的也是粗瓷碗,大约10多岁后变成了细碗。

粗瓷碗一般白底,灰瓷,接近碗沿的外面有两条蓝边,蓝边的中间有一些碎花花,可能是碗口大,向外撇着,再加上做工粗糙古称“粗瓷碗”吧。细碗做工考究,纹理细腻,有一圈红色、绿色的花纹,也有一圈青花的,看着就舒服。细碗是不常用的,奶奶家的细碗一般春节祭祀先祖或招待亲戚才拿出来用一次。

小时候,家里有个不成文规矩。奶奶做好饭后,第一碗盛给的总是爷爷或我们这些男孩,是从来不先给女孩或外人的。原因是听老人说,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主要大劳力,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全指望男的呢。不知过了几年,平常家里“喝汤”都换成了细碗。

喝汤一般指晚饭,但春节大年初一第一顿早餐却特殊,除夕晚上明明包饺子我家总称叫“包汤”。第二天五更早早起来下饺子却叫“下汤”。这顿早饭烧火不让拉风箱,头天下午,父亲多半要准备一些好柴火,放到厨房灶前。舀汤也有讲究,一般在灶台要多放三回个碗全舀上,寓意添丁添口,不像平时每人各抱一个碗喝,这天早饭要多喝两碗汤,当然碗里一般舀的少,不是一大碗。这顿饭小孩子也不能胡乱说,“吃完了,吃罢了,锅里咋没了”等语言,这一风俗鲁西南民间仍然十分流行,春节回家过年还有一直不变的体会和感受。

正月里春节,家里打个碗是不能随便扔到类坑里,奶奶总要用红纸包住不停地“愿意”一番“岁岁平安”,再放在门口,也不舍得扔掉。等老人嘱托的时候,我们总会一旁犟嘴争辩“若是个铁的就没事了!”爷爷说,你们堂兄弟几个要是出几个能端“铁饭碗的”就好了,那时还不知道“铁饭碗的”真正意思,今天看来我家已经有好几个端上“铁饭碗”了。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和生活富足,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喝汤”早已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喝汤”了。大米汤不喝了,改喝银耳八宝粥了;南瓜小米粥不熬了,总想喝杂面疙瘩了;白面条喝够了,杂面条不炝锅都不愿意喝;要是晚饭不弄俩菜,不知道能不能吃下去。

在某些农村,可能还会听到“恁别走啦,在俺这喝汤吧”,不要误解成“喝汤水”,而是真诚留您“吃晚饭”,有鸡鸭鱼肉酒肴,还有山东美酒。抚今思昔,我们能够更加珍惜当下美好的生活。

晚6点了,我还得回家“烧汤”去了,煲个虾仁西红柿紫菜汤,炒个宫保鸡丁,伴个杏仁苦菊,烤个鸡蛋韭菜煎饼,再弄一荤一素两个小菜,有点简单了!不知道孩子们喝不?

作者简介:

马学民,中国散文学会、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菏泽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师范大学毕业,曾任中共菏泽市开发区工委机关报《今日开发区报》总编辑。著有《春华秋实》《菏泽开发区史话》等十多部。作品散见《当代散文》《胶东散文》《齐鲁晚报》《菏泽日报》等。2021年、2022年两届齐鲁晚报青未了散文奖获得者,齐鲁晚报·齐鲁壹点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

壹点号青未了菏泽创作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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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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