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索斯扬言全球经济正面临衰退!那么经济萧条的逻辑又是什么!

贝索斯表示,全球经济正面临衰退,建议人们在未来几个月里捂住荷包。

“概率表明,即便我们现在没有陷入衰退,衰退也将在不久之后来临,”贝索斯说道,“我对人们的建议是,不要冒险。如果要进行收购,也要稍微放慢速度。手握‘弹药’,静观其变。”

为什么经济会陷入萧条?

本文将考察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两次萧条:一次是19世纪90年代的萧条,另一次是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通过对这两次萧条的分析,我们将说明动物精神如何导致萧条。

19世纪90年代的萧条

动物精神理论的所有元素对理解19世纪90年代的萧条都非常重要:经济失败的故事以及萧条发生之前若干年内腐败加剧的故事,导致信心破灭;人们空前强烈地感觉到经济政策的不公平;货币幻觉使人们未能准确地认识消费品价格下降造成的后果。因此,第一部分中的每一章都能够帮助我们理解这次经济萧条。

萧条发生之前,美国股票市场空前繁荣。实际标准普尔指数在1890年12月到1892年5月的短短17个月内上涨了36%,此后到1893年7月的14个月里又下跌了27%。在股市达到顶峰前的疯狂日子里,人们失去了理性,完全看不到一场经济灾难即将来临。

19世纪90年代萧条的前几年,批发价格大幅下跌。Warren-Pearson批发物价指数从1893年2月到1894年12月下降了18%。在此后的萧条岁月里,物价基本保持稳定。一发现物价下跌,雇主们就告诉工人,必须削减工资。尽管劳资双方在削减工资的问题上剑拔弩张,但实际上削减工资的案例还是层出不穷。然而,一些工人强烈反对雇主削减工资,这是他们具有货币幻觉的力证,他们感到保持原来的货币工资才是公平的。例如,1894年某报纸的专栏有这样的报道:“桑福德纺纱厂的工人们在星期一早上得知,他们必须在减少工资和工厂关门之间做出选择。结果是,他们宁愿失业也不愿意拿着削减后的工资继续工作。”这些愤怒的工人主动选择了失业,而不是名义工资的减少。他们总是拿自己的工资和那些未削减工资的企业的工人工资做比较,然后得出公平与否的判断。按照斯坦利·勒伯格特统计的标准历史数据,1893年美国的失业率上升至11.7%,在1894年达到了18.4%的顶峰,直到1899年才下降到10%以下。按照克里斯蒂娜·罗默修正后的数据,美国的失业率在1894年上升到了12.3%,1897年到达最高的12.4%,1899年才降低到10%以下。无论用哪种方法来衡量,那都是一次严重而漫长的萧条。虽然当时其他一些国家的经济也呈疲软之势,但19世纪90年代的萧条主要是美国的萧条。因此,从美国的视角来分析这次萧条仍然是合理的。

对美国而言,此次萧条的导火线显然是1893年的金融恐慌。信心突然崩溃,并以银行挤兑的形式爆发出来:人们成群结队地前往银行提取他们的存款,而银行并没有足够的现金储备支付给储户。银行被迫到处张罗现金,向企业索还贷款,短期利率因此飙升,大量企业破产。当时美国还没有中央银行,因此也就无人担负最后放款人的重任。

银行挤兑为什么会发生呢?解释挤兑行为的发生并非易事。历史书把此次银行恐慌归因于1890年通过的《购银法案》,该法律打算逐步推广政府发行的纸币,而支撑纸币的是白银和黄金。因为美国政府允许以黄金或白银赎回法定纸币,所以人们都理性地选择了黄金,政府的黄金储备就不断减少。但是,这是政府为支撑其法定纸币所做的储备而非银行储备,后者是用来支撑存款和银行票据的。当时《纽约时报》的一位写手,后来成为金融编辑的艾尔弗雷德·诺伊斯发现:

恐慌本质上就是非理性的表现,所以,尽管1893年的金融恐慌是由于担心法定货币贬值,但惊慌失措的银行储户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从银行里取走所有的法定货币。然而真实的动机并不是对货币的不同形式(法定货币还是票据)心存疑问。经验告诉储户,在信用普遍崩溃的情况下,银行可能会首先受到冲击。在1873年和1884年的银行倒闭潮中,有很多储户失去了存款。因此,当1893年出现同样的金融环境时,本能引导他们,毫不迟疑地从银行取出所有的钱,而且法定货币也是他们习惯使用的唯一的货币形式。不过,当内地银行的储户们需要现金,而这些银行能够快速动用的现金储备又只及存款的6%时,应对提现需要的大量现金储备就只好仰仗东部的“储备代理商”了。

诺伊斯提到“本能”推动了恐慌,这一点非常重要。美国政府并没有任何合乎逻辑的理由预见到《购银法案》会引发银行恐慌,而且恐慌本来也没有什么合乎逻辑的原因。只不过,由于政府黄金储备的减少,有些人觉得事情看起来不大对头,他们的信心也因此下降。随着人们越来越多地谈论起1873年和1884年的恐慌故事,整个社会对这些故事的记忆被逐渐激活,事情看起来不对头的感觉也就日益增强。对于这些故事,当时几乎每个人都可以信手拈来讲一通,而到了1893年,这些故事突然汇聚成公共意象。由于担心过去的银行恐慌故事会重演,人们在银行门前排起了长龙,对银行的恐慌随即爆发,成了一种社会流行病。

银行挤兑引发混乱,这正是经济萧条最直接的先兆。一些学者,特别是1897年的当代观察家威廉·杰特·劳克,以及米尔顿·弗里德曼和安娜·施瓦茨在1963年出版的《美国货币史》中,都把银行恐慌视为全面萧条的诱因。

不过,除了1893年的银行恐慌被公认为是萧条的重要诱因之外,对于萧条如此严重并持续如此长时间的原因,人们至今还未形成一致的看法。道格拉斯·斯蒂普利斯和戴维·惠滕指出,经济观察家们对萧条的看法存在极大分歧。例如,哈罗德·安德伍德·福克纳认为,19世纪90年代的萧条是一次农业萧条;弗雷德里克·杰克逊·特纳认为,它是发挥安全阀作用的西部地区未开发的土地消耗殆尽的结果;熊彼特则认为,那次萧条是美国铁路网建设基本完成,经济中的投资机会不复存在的结果。斯蒂普利斯和惠滕并没有澄清这些因素究竟是否引发了萧条,而是强调了当时支持平民利益的一派和商业利益集团间的阶级斗争。这样的斗争在1896年的总统大选中达到高潮,当时正好处于危机的中期,总统大选变成了关于通货膨胀是否有害的大论战。民主党候选人威廉·詹宁斯·布赖恩鼓吹自由铸造银币,这一举措虽然可能引起通货膨胀,但是符合农民和其他大债务人的利益。共和党候选人威廉·麦金利则从商业阶层的利益出发,主张实行严格的金本位制。两位候选人争论的完全是美国各阶级的财富如何来一次大规模再分配的问题。

货币幻觉在当时的思潮转变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布赖恩差点就能赢得选举,因为他主张扩大货币供应,虽然会引起通货膨胀,但可以使每个人都受益——似乎可以在不损害债权人利益的前提下向债务人提供援助。而反对布赖恩,指责他欺世盗名的巨大声浪,也使经济学家第一次认识到货币幻觉现象。1895年正值萧条中期,哥伦比亚大学的经济学家约翰·贝茨·克拉克撰写了一篇文章,首次提出了“实际利率”。所谓的实际利率,其实就是经过通货膨胀调整后的利率,这个词是现在经济学家们的日常用语,也是自那以后的经济理论的基石。克拉克有些急于澄清当时人们对通货膨胀的混乱认识,但他没有考虑当时建立在这种混乱认识基础上的关于金银复本位制的整个争论。自克拉克的文章发表以来,经济理论界从未如此统一过。尽管现在多数人已经不记得19世纪90年代的萧条,但是它彻底改变了我们对通货膨胀的思考方式。

围绕金银复本位制展开的激烈争论,不仅发生在大选期间,而且整整持续了10年。按照斯蒂普利斯和惠滕的说法,那是“一种无所不在的危机感,是对人类至善至美信念深感怀疑的失望情绪”。这种刻骨铭心的危机感,来自无原则的私欲、腐化堕落以及建立在欺骗之上的不公平政治。

经济萧条一开始,报纸报道的腐败事例大量增加。1894年正是危机最为严重的一年,1985年1月1日《芝加哥每日论坛报》的一篇文章报道了1894年的一起盗用公款案,那是自1878年以来涉案金额最大的一起案件:

为了理解这个案件,我们应当记住,一般的盗用公款案都是在最后一刻才被发现的。然而,它却是一个逐步走向终点的渐进过程,如同把河坝上的泥土一点点掏空。一开始,盗用公款者只是从公款中拿走一小点儿,因为他对拿公款不还的想法还是感到惴惴不安。他冒险把这点儿钱投入类似赌博那样的投机活动,或者干脆直接去赌博,结果亏损了。他想要赢回亏损的部分,于是再挪用一点儿公款,不幸的是,损失再次发生,这样周而复始,越陷越深。最后,他不顾后果地胡乱挥霍,这是盗用公款的一个必然结果。即使这样,他仍然抱着侥幸心理,但最终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归还盗用的公款,要么真相败露。然而,要想归还盗用的公款就必须接着盗用,而一旦接着盗用的公款又损失掉,真相就会败露。1894年的商业环境正是以前的投机活动滋生上述后果的温床。

正如社会历史学家卡尔·德格勒记载的,美国19世纪90年代的社会氛围造成了工人和管理层之间异常严重的冲突。工会虽然还没有成功崛起,但其重要性已开始凸显,罢工的次数空前增加,这些都可以证明劳资冲突的严重程度。1892年,卡内基钢铁公司在宾夕法尼亚州霍姆斯特德工厂的劳资纠纷,引发了罢工工人和厂方雇来的300名平克顿警卫之间长达12小时的冲突,造成9名罢工工人和7名平克顿警卫死亡。劳工骚乱的局势越来越严重,并在1894年达到高潮,那年有50万工人参加了1 400次罢工,创下了19世纪的最高纪录。1894年,芝加哥附近的普尔曼豪华客车公司爆发了罢工,罢工工人和前来镇压罢工的军警发生冲突,致使20人死亡,2 000辆铁路客车被毁。

不公平感、贪欲、私欲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至今仍屡见不鲜。弗兰克·鲍姆于1900年创作的儿童小说《绿野仙踪》就反映了当时的这些感受。黄色砖路和桃乐丝有魔力的银舞鞋(在1939的同名电影中,为了在彩色银幕上更好地体现戏剧效果,银色的鞋子被换成了红色),就是影射时人围绕金本位制和拟议中的自由铸造银币展开的激烈争论;小矮人们代表了贫困的劳工阶级;邪恶的巫婆则站在自私的商业阶层一边;巫师本人则是高明的骗子,即美国总统。所有这些仍然留在我们心中的形象,都象征性地证明了动物精神理论中某些元素的重要性。

非理性繁荣催生大萧条

19世纪90年代的萧条发生以后,有很多与此相关的讨论,人们后来也采取了许多补救措施,试图防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美国国会在1913年通过立法创立了联邦储备体系,以防止引发萧条的银行挤兑再次上演。该法律被誉为“具有防火作用的信用制度”,“能防止经济陷入萧条”。伍德罗·威尔逊总统在1913年12月14日签署了《联邦储备法》,他对该法稳定经济的能力过于乐观,甚至称之为“和平宪法”。

实际上,新体系并没有像人们期待的那样发挥作用。第一件不对头的事情是出现了一次巨大的经济繁荣,美联储显然既未能弄清楚其根源,也没有试图尽力调控。中央银行的银行家们并不是没有认识到,该调控本应是自己的职责。1928年,美联储主席罗伊·扬在对美国银行家协会的一次演讲中讲道,中央银行的银行家们应当“致力于促成经济的繁荣,更要努力创造机制,防止经济的某些部分出现过热和可能的爆炸”,以及关注“信贷额度的超常增长”。然而,当时的股票市场正处于空前繁荣的时期,流向股票市场的差额信贷以史无前例的规模增长,美联储未能有效控制住这一势头;在1928年上半年,它也没有采取必要的措施来抑制股票市场的上涨,而到那时为止,股票市场已经上涨了6年多。

中央银行的银行家们没能充分认识到经济过热的严重性,部分归因于19世纪90年代萧条之前,类似的经济过热并不明显。现在他们确实充分意识到了经济过热的危险,但是并没有采取应对措施,可见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商人和经济学家总是难以理解“经济过热”的概念,因为“经济过热”本质上依赖于动物精神,而动物精神这个概念并不总是对他们的胃口。大众媒体广泛使用“经济过热”一词,而且这个词有丰富的含义。然而专业的经济学家很少使用它,他们提到这个词的时候,往往是用来表示对大众经济学的蔑视。偶尔,他们会把通货膨胀的经济说成是过热的。“经济过热”这个词,如同我们应该给它的定义一样,是指这样一种状态,即信心超常之高,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怀疑经济前景,而是开始相信新一轮经济繁荣即将到来。此时,消费者们大手大脚地消费成为一种常态,各种糟糕的投资层出不穷,投资者一心想将投资转手倒卖给别人,对于实际投资是否合理稳健,他们并不确定。由于部分公众的信任和政府监管机构的放任,腐败和欺诈横行,直到狂欢结束,公众才发现真相。那还是一个人人都感受到高消费社会压力的时代,因为每个人看到别人这么做,自己也不想被看成落伍者;他们不担心这种过高消费支出的后果,因为他们觉得别人都不担心。

多数经济学家对于这种观点都会感到不安。我们认为,这样的事情真的会发生,主要基于我们在第一部分里总结的心理研究,同时还有关于经济波动本质的直接证据。

如果我们请学院派经济学家来定义“过热”一词,他们大部分会说“过热”描述了这样一个时期,即按消费者价格指数来衡量的通货膨胀率不断升高的时期。“过热”也许有这层含义,但一般来说其含义要丰富得多。

通货膨胀本身,尤其是当它不断上涨时,最终会给经济环境造成负面影响,类似于破碎的窗户和随处可见的涂鸦给城市造成的影响。所有这些都会造成社会的退步,使人们的合理秩序感彻底崩溃。不过,通货膨胀并非经济过热的同义词。实际上,在20世纪20年代,尽管股票市场显著膨胀并且房地产泡沫泛起,消费者价格指数却并未明显上升。

20世纪20年代,是“兴旺的20年代”,是和平繁荣的时期,是紧张刺激、社会充满活力和经济强劲增长的时期。全球股票价格暴涨,并在1929年全球股票市场最终崩溃前达到了顶峰。从那以后,世界就陷入了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为了理解这些事件,我们必须求助于动物精神理论及其关键元素。

为什么股票市场会如此繁荣?为什么它一定会发生?仅说20世纪20年代是公司盈利迅速增长的时期还不够,因为盈利的迅速增长从某种重要的意义上来说是繁荣的后果,正是繁荣刺激了消费和经济,从而促进了盈利的增加。《非理性繁荣》一书指出,初始的股票价格上涨激发了人们思想的感染力,这足以将鼓舞人心的新时代故事放大。投资者的激情本身就宣传了这些故事。

这也正是20世纪20年代发生的故事。虽然本来完全是“市场造就了成功”,但人们还是确信他们的成功背后少不了投资天赋。才华横溢的投资者传奇被广为接受。塞缪尔·英萨尔是当时的传奇式投资者。他的记账员后来回忆说:“银行家们称呼我们的方式,就像杂货店老板叫他的主顾,并且努力把他们的钱塞给我们。‘麦肯罗太太,我们今天有些不错的生菜。’‘英萨尔先生,我们还有点挺好的新鲜绿钞,你能不能想办法把1 000万美元花掉?’”英萨尔通过高度杠杆化的投资获得了表面上的成功,但在大萧条时期,这些投资都崩溃了,最终把他自己也赔了进去。

埃德加·劳伦斯·史密斯1925年出版的《用普通股进行长期投资》宣传了这样一个故事:从长期来看,股票通常会有丰厚回报,并且它是高明而有远见的投资者相互保守的一个秘密。人们开始觉得自己就是这种长期投资者,但事实上,他们对股票的热爱只有在股市不断上涨时才会持续。艾尔弗雷德·诺伊斯描写了当时的情况:

1929年的投机狂热看起来既没有地域上的边界,也没有社会等级的差别。那时,即使在社交谈话中表现出对投机的不赞成或稍加怀疑,都会引起如同政治和宗教争端可能带来的怨仇……在《时代》周刊上撰文指出对我来说已经颇为明显的危险信号,无论从哪个方面说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差事。发表这样的意见必然会招来攻击,有人会说这个作者妄图抹黑或终止美国的繁荣。

当市场终于在1929年彻底崩溃以后,故事也完全变了个样。全世界主要国家的经济都陷入了萧条,故事的基调也转向了不公平、腐败和欺诈!

大萧条的前因后果

和19世纪90年代美国的萧条不同,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席卷了大西洋两岸。美国的失业率在1930年11月上升到10%以上,1933年5月达到了最高的25.6%。英国的失业率在1929年股票市场崩溃的当月就超过了10%,并于1931年1月达到了最高的26.6%,直到1937年4月才又降到10%以下。德国的失业率在1929年10月超过了10%,在1930年12月达到了最高的33.7%,直到1935年6月才又降到10%以下。大萧条的影响还越过北美和欧洲,波及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例如,澳大利亚的失业率在1928年12月就超过了10%,并在1931年9月达到最高点28.3%,直到1937年1月才降到10%以下。

为什么大萧条会发生?和19世纪90年代的萧条一样,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也伴有金融上的诱因:1929年全球股票市场崩溃,尤其是1929年10月28日至29日的暴跌,以及相关的银行危机。不过,我们再次面临这样的问题:仅从金融诱因的角度来看,很难理解当时经济下滑的重大现实意义。

从巴里·艾肯格林和杰弗里·萨克斯的研究中我们已经清楚地看到,由于金本位制的失败,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从一个国家传向另一个国家。由于全世界范围内的人们对货币均丧失了信心,中央银行保卫金本位制的手段就只剩下大幅提高利率,从而压制了本国的经济发展。艾肯格林和萨克斯发现,那些坚持金本位制时间较长的国家,遭受的痛苦也较大。而较早采取货币贬值的国家经济复苏也较早,其原因不仅在于较低的利率,还由于较低的国际价格带来的竞争优势。有很多国家(最突出的当属法国)努力维持货币不贬值,并做出了一些无谓的努力试图捍卫大势已去的金本位制。中央银行的这些做法使经济由最初的股票市场崩溃逐渐陷入长期萧条。

但我们不能把大萧条完全归咎于这些技术原因,动物精神也在其中发挥了重要影响。让我们考虑一下公平问题。和19世纪90年代一样,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引发了强烈的劳资关系不公平感,并导致世界范围的劳资斗争此起彼伏。共产主义进入全盛期,因为全世界的知识分子都把它视为解决劳工阶级受剥削地位和宏观经济失败的药方。人们对商业机构的不稳定感逐渐增强,甚至担心社会契约会毫无征兆地被更改。

大萧条最初几年的显著特征是通货紧缩。美国的消费者价格指数从股票市场崩溃开始的1929年10月,到触底的1933年3月,下降了27%(在大萧条的其余时间里,消费者价格指数通常缓慢上涨)。20世纪30年代初的通货紧缩意味着企业的利润受到了挤压:企业出售商品的收入大大减少,如果不削减工资,它们还必须按照和以前一样的数目支付工资。换句话说,如果名义工资不能降低,实际工资就会上升,可能会超出大多数雇主的支付能力,因此就会引起大规模的失业。

经济学家安东尼·奥布赖恩发现,在大萧条的头两年里,名义工资几乎没有变化。他提供的数据表明,1931年1月,制造业的名义工资只下降了2%,而消费品价格则下降了8.1%;1931年8月,制造业的工资总共才下降了3.5%,而消费品价格则下降了12.7%。1932 1933年危机更加严峻,工资大幅下降的事例也有所增加,尽管如此,由于30年代的实际工资持续上升,到30年代结束时,实际工资超过趋势性工资增长达20%。这样的实际工资上涨似乎无法和大萧条期间的大规模失业联系在一起。

很多人明确地阐述过削减工资的必要性。例如,1932年2月18日,在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市一所公立学校举行的一场有150名选举人参加的集会上,一名与会者就问道:“如果食品和衣服的价格都下降了28%,那么政府雇员的收入减少25%会造成什么损害呢?”显然,这是一个正确的观点,但同样明显的是,如果整个城市用提高税收手段来支付较高的实际工资,就等于把从纳税人手里获得的财富重新分配给政府雇员。

当然,公众从未完全接受过降低名义工资的观点。由于货币幻觉,被削减了名义工资(如果不是实际工资)的人们会感觉受到伤害,因此公众就会寻找理由抵制这样的削减。工会领导并不承认,实际工资而非名义工资才是问题所在,因为承认这样的事实并不符合他们自己的利益。“较高的名义工资才是通往富裕之路”这一观点,已经在20世纪20年代成了普遍的共识,而现在人们认为这一观点更加重要了。美国劳工联合会发表的一份声明称:“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提高工资,而不是降低工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提升购买力,并保持经济持续增长。”

提高实际工资以提升购买力的基本原理曾经被广泛应用。赫伯特·胡佛总统就信奉这个理论,一些产业领袖也将之奉若圭臬。一旦通货紧缩结束,要求降低名义工资的观点就会失去说服力,争取公众支持提高工资的愿望便重占上风。这些情感因素导致的政治氛围催生了1935年的《国家劳资关系法案》(也称作《瓦格纳法》)。

美国政府为应对公众对公平的看法还采取了其他措施,但这同样也延长了大萧条。秉承价格下降导致经济问题的观点,罗斯福政府在1933年成功地颁布了《国家产业复兴法》。该法创造了“公平竞争规则”,在以失业人员为代价的前提下,所产生的影响就是提高了产品价格和在职人员的工资。经济史学家哈罗德·科尔和李·奥哈尼恩认为,罗斯福政府的政策成功地将垄断势力串联并保护了起来,这使美国的大萧条进一步加深。按照两人的观点,甚至在美国最高法院于1935年驳回《国家产业复兴法》的竞争规则后,只要企业默许了工会的加薪要求,政府依然继续卖力地去支持“公平竞争规则”,将针对这些企业的反垄断行动搁置。

但是,正如凯恩斯后来在《通论》中指出的那样,这些措施背后的理论存在根本性的缺陷。经济政策注重名义工资是因为大众的头脑被货币幻觉所占据,根深蒂固的货币幻觉使好的经济政策完全进入不了公众的视野。

政策没有瞄准真正的问题:在大萧条期间,信心严重崩溃,以至于银行大规模惜贷;即使利率几乎为零,企业也不愿意进行新的投资。在这种情况下,旨在提高或降低名义工资的任何政策都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信心的普遍丧失是需求下降进而就业下降的主要原因。对资本主义的未来忧心忡忡也是信心丧失的部分表现,这使大萧条延续了更长时间。经济史学家罗伯特·希格斯总结说,美国“很多危险的新政措施,尤其是1935年之前的那些措施加在一起,使商人和投资者们有足够的理由担心,与传统市场经济或者经济迅猛发展时期相似的很多东西可能都无法幸存,也无法完全排除某些形式的集体专制主义”。这些担心使商业投资下降到了极低的水平,并使企业的扩张计划陷于停滞。

民意调查证实了商人们的担心,而且这种担心一直持续到20世纪40年代。1941年11月,就在美国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财富》杂志对企业高管们进行调查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下面哪一项最接近你对战后我国会出现的经济类型的预测?”选项如下(括号中是选择它的百分比):“1.很大程度上沿着战前的路线恢复自由企业制度,视当时情况进行一定调整(7.2%);2.政府接管很多以前由私人管理的公共服务业,但仍给私人企业留下很多机会(52.4%);3.一种半社会主义社会,几乎没有自由竞争的空间(36.7%);4.法西斯式或共产主义式的计划经济(3.7%)。”超过90%的企业高管预测美国将对当时的经济体制进行某种激进的改革,这降低了他们对投资回报的预预期。这确实也是他们在大萧条期间投资如此之少的一个可能的原因。

不过,大萧条的影响范围这么广、持续时间这么长,其原因似乎不仅仅是政府管制和政府采取的行动,以及由此导致的商业界的信心缺乏。在整个20世纪30年代,更加严重的经济疲软逐步显现。当时很多观察家都注意到了这种疲软状况,但经济学家总是忽略他们的观察结果。当时,这些经济学家还没有能力评估市场心理(即使在今天,我们也无法对此做出科学的评估),因此他们更愿意关注他们所能衡量的事物。

1931年,在伦敦出版的《时代》周刊(欧洲版)上刊出了一篇署名为“卡利斯提尼”的社论,题为“信心的责任”。该文呼吁市民们拿出道德感和爱国情操,努力抵抗他们在思想和行动上的软弱:

信心崩溃是一种极为严重的民族弱点。要不是“危险”或“灾难”这些词汇经常被夸张或不真实地使用而落入俗套,我们会用这些词来描述信心崩溃。信心缺乏给一个国家带来的损失,其严重程度怎么说都不为过。失业人数每周都在增加,信心的缺乏阻碍了创办和发展那些本可以提供就业机会的企业。我国失去了更多的国外市场,原因是我们的制造商没有足够的信心来进行大规模的生产,而这又是保住国外市场所必需的。信心,信心,更充足的信心,对于提振经济必不可少,而企业机构又是带领我们走出绝境的关键——公众的信心能够渗透到经济领域,还能推动这些企业机构重拾信心。显而易见,信心现在已不再单纯是对良好服务的随意奖赏,它已经成为每个公民迫切需要承担的责任。

我们无从衡量这篇执意召唤信心的爱国檄文在多大程度上改善了萧条状况,但我们知道,当英国的经济开始复苏时,状况的好转的确应归功于信心方面的努力。德高望重的商人兼官员洛德·梅斯顿说:“我们摆脱萧条的真正秘诀在于,企业界的人们下决心专注于他们自己的事务,并努力做到最好。这保证了贸易和商业活动的诚实和清白,也支撑了英国的信用和声誉。”

美国的复苏过程就缓慢一些。通用汽车董事长艾尔弗雷德·斯隆在1938年的评论中指出,美国经济乏力依然非常明显:

为什么会发生萧条?只是因为人们担心美国的未来,以及将来引导美国发展的那些规则。换句话说,我们的困难是政治经济方面的,而不单纯是经济方面的。我认为,补救办法只有一个。要想让美国企业能够满怀信心地前进,我们就必须以确凿的事实和对目标及手段的充分理解来重振人们的信心。万灵药式的政策只会加剧现在信心缺乏的局面。

杜邦公司总裁拉蒙特·杜邦也持有类似观点,《华盛顿邮报》记者安娜·扬曼将其归纳如下:

杜邦先生日前指出,未来税收负担、劳动力成本、政府支出政策、对产业的法律限制等还不确定,而所有这些因素都会影响对利润和损失的估算。正是由于这种不确定性,而非对政府政策根深蒂固的对抗,产业才陷入短暂瘫痪。也正是这个原因,人们担心产业的恢复力能否像从前一样引领产业走出萧条,迈向复苏。

大萧条期间信心的跌落是如此严重,以至于持续了长达10年。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信心以及经济本身才开始恢复。信心完全改变了经济形势,也改变了人们生活方面的主要故事。

萧条源于人类的本性

我们已经看到,美国历史上两次最严重的萧条,基本特征都是人们对经济的信心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追逐利润的意愿超越了某种极限,转而危害社会,人们的货币幻觉以及经济公平感发生了变化。萧条和这些难以量化的变量息息相关。

这两个时期似乎已远离我们的历史陈迹。我们也许会认为,我们的经济制度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进,足以防止类似事情再次发生。前两次危机都和银行挤兑有关,而挤兑似乎已经成为过去了,因为我们在20世纪30年代已经建立了全面的存款保险制度。19世纪90年代的那次萧条发生在美国的中央银行——美联储建立之前;而从第二次萧条,即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以来,关于中央银行的理论也得到了长足发展。

另一方面,次贷危机也许可以直接追溯到现代存款保险制度的一个缺陷上。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美国逐渐发展起来一个缺乏存款保险保护的“影子”银行业,它们以次级贷款人的形式,通过短期商业票据来为其贷款活动融资。另外,当一家接一家的金融机构倒闭时,美联储就像它在2007年年初所做的一样,没有尽责地防止这种极其类似银行挤兑的行为的发生。因此,美联储不得不进行了一番彻底改造,引入新的贷款机构,大大超越了原本作为储蓄机构的职权范围。金融体系不断增加的复杂性,使存款保险机构和中央银行等经济机构很难走在金融创新的前列。

现在,各国中央银行都在担心通货紧缩,尽管不愿意,但它们未必能够完全防止通货紧缩的发生。我们都见识过日本从20世纪90年代末一直持续到21世纪初的通货紧缩。如果今天再次发生通货紧缩,面对削减名义工资,我们会比20世纪30年代的人们更明智吗?这还真是难说。在情绪高涨的时候,人们很容易忽略那些一目了然的经济事实。

过去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根源于人类的本性,而这些本性历来都有强大的力量。人们还是那么在意公平,还是抵制不住腐败的诱惑,当别人的恶行被揭发出来后还是会憎恨,对通货膨胀也还是感到困惑,他们的思想还是受空洞的故事而非经济理性的支配。和我们上面讲过的前两次萧条一样的事件仍有可能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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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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