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说心语丨逐梦海洋，我也成了一朵不可或缺的浪花

来源：解放军报客户端·中国军号

从出生开始，我就始终觉得，我属于这片海。

我在沙滩上从小玩到大。考上大学后，每年回来，都要在海港上凝望着远方的船只和近处的灯塔。远处传来岛城晚钟，夕阳绯红灿烂。那时我想，我永远不会离开这片海。

直到我来到部队的那一天，我也始终坚信我会成为一名海军，留在离这片海最近的地方。征兵面试，我扬起下巴，神色中有不加掩饰的骄傲：“我想要加入海军，把每一滴汗水和泪水，都流进祖国的海疆。”

我的愿望成真了。我真的成为了一名海军！

可是刚进新兵连的时候，我是全区队最不让人省心的那个。三公里跑二十分钟，曲臂悬垂挂不上杠，被子叠的鼓鼓囊囊。班长问我：顾婧冉，将来下连以后，你会不会被退兵？

下连后，我被分到了北京，远离了我熟悉的那片海。那段时间，我经常忘记自己是个海军。那几个月，眼泪时常在我的梦里汇聚成一片海。很多时候，我都在反复诘问自己：我见到的，真的就是全部吗？我所追求的那片梦中的海，真的仅此而已吗？

直到有一天，我因为俄语特长被抽调参加中俄“海上联合—2021”演习，作为随舰翻译出访。出海前的那一刻，我站在甲板上，凝视着碧蓝的海水，身体随着波浪轻缓起伏，满心激动又紧张。

我终于见到了更大的那片海。

只是相比辽阔的海洋，这艘万吨舰船都显得不再伟岸——我站在房间里，一时不知如何自处。舱室狭小逼仄，我住在上铺，离舱室天花板空间紧张，几乎一起身就要撞到头。我幻想的巨大的船，宽阔的舱道竟然十分狭窄，船舱内弯弯绕绕，总令我轻易地迷失方向。

我很意外。

我期盼已久、满载荣耀的舰艇生活，背后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苦楚。

出海的第二天起，海上天气情况差了起来，风急浪高，船被海流抛来抛去，伴随我的是整夜整夜的头晕恶心。我拼命将身体贴紧床板，随着船晃动，以减少自身的眩晕感。一旦出海，船上的作息就紧张起来。和我住在同一舱室的战士小郑，总是在深夜一声不响的离开，白天又悄然潜入舱室入睡。在舰上长期服役的女兵，肤色暗，皮肤差，是海风侵蚀和长期不规律作业造成的后果。晚上时她起床，眼底还透着淡淡的乌青，却乐呵呵的要泡面和我一起吃。

“不多睡会儿吗？”我关心地问她。

她冲我笑笑，很开朗的样子。“要上岗啦。”

言谈中得知她远离家乡，已经在这艘舰上度过了一千个日日夜夜。我忍不住问起她会不会觉得很辛苦吗。她摇摇头，只说：“在船上很辛苦，又很幸福。”

“是喜欢在船上吗？”

她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地回应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虽然在船上看似很厉害，但我的工作落到手头上其实很平凡，很普通，甚至很无趣，真的。但是，我知道它是充满意义的。在这艘船上，没有一个人可有可无。”

舱室里空气不甚流通，那顿夜宵后来吃的很沉闷。两个人都在埋头吃饭，我莫名感到心情有些沉重。后来我才明白，那是一种愧怍。

第三天深夜，中俄两方舰艇将要汇合。翻译的任务现在才算真正开始，对我而言，是一个全新的挑战。那天深夜，我走出驾驶室，向远方夜空瞭望，眼底骤然繁星满映。星空下，海浪一阵阵轻拍着船舷，在船侧击打出雪一样洁白的浪花，我随着船身在波浪里晃动，一时间竟有些热泪盈眶。

这是我在梦里都不曾见过的场景。

半个月后，“海上联合－2021”顺利落幕。分航仪式结束的那一刻，我和俄方翻译在电台里互用对方语言告别。看到大家隔着几百米互相挥手告别的那一刻，我热泪盈眶。我明白，这短短的半个月将从此铭刻在我的记忆里，生动鲜活，永不褪色。

上岸的那天，我久久凝视着这艘辉煌的战舰，在心里与它说了再见，也告别了这段难忘的旅程，踏上了返程的列车。

回京后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仍然每天在大楼里穿行，只是时常会想起小郑的话。她的话给我平静的生活注入了一丝生气——无论在哪里，身处什么岗位，都要用尽全力，发出自己的光和热。那段时间里，我终于说服自己沉下来，不再焦虑、不安，剩下的时光每一分一秒仿佛都变得格外珍贵。

还记得去年过年时，大家纷纷展望新年的愿景。

“希望今年能考上军校”“希望今年可以成功留转军士”“希望身体健康”……大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踌躇了片刻，鼓起勇气开口，莫名地有些哽咽：“今年我参加中俄联演了，我想留在海军，为海军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

“祝你梦想成真。”

后来的一段时光里，我始终记得那句“梦想成真”。这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祝辞，却丝毫不平凡。它和小郑的话交叠在一起，融入了西太平洋深夜里的璀璨星河，成为了我两年义务兵生涯最宝贵的动力。经过漫长的、不为人知的路，我最终沉入了海底，与平凡、质朴的部队生活握手言和，却也终于见到了昔日从不曾见过的星光。

我真正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了——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不只是因为这段军旅生涯曾给予我荣耀：我在打碎重组的过程中，将虚荣和幻想洗尽。摆在我面前的是一条清澈的路：它没有光环，平凡无比，而我依然愿意前往，且义无反顾。

半年后，我如愿考入了军校，成为了一名提干学员。

军校生活紧张而规律，我在这样的快节奏里迅速成长着。距离上一次见到海已经一年了。参加联演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有些模糊不清了。但课间的时候走在校园里，我时常能听到广播在放《强军有我》。每次听到“融进大海，我是浪花一朵”时，我都会热泪盈眶。

我，小郑，我四散天涯的战友们，我们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是可有可无的。昔日里，我们曾为了无限靠近那片海洋，那般义无反顾。如今，我们又并肩在这艘强军之船上肃立。这艘船，过往几千年来从未如此强大，宏伟。它载着百年复兴的梦想，继往开来，朝光辉灿烂的明天驶去。

军营如诗，字里行间充满深情；军营如歌，声声句句汇成旋律。军旅生活里，不止有拼搏与奋进，更有数不尽的动人故事。铁汉亦柔情，为国赤子心。解放军报客户端“士说心语”专栏，以官兵的笔端讲述身边的故事，或感动、或热烈、或传承、或震撼，记录令人铭记的瞬间，说出埋藏心底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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