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金融历史学家塞巴斯蒂安·马拉比：中国的风险投资机会很乐观

“通过在创业者、创意、客户和资本之间建立联系，风险投资人将聚在一起的聪明人转化为创新网络，传统的经济增长模式需要为这一现象让位，这也解释了为何中国能崛起成为科技大国。”近日，金融历史学家、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保罗·沃尔克国际经济高阶研究员、两届普利策奖得主塞巴斯蒂安·马拉比在接受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专访时表示。

如今，绘图机器人、自动驾驶、基因编辑等高新技术产品屡屡“破圈”，其背后是正在飞速发展的人工智能、生物医药领域，以及支持这些领域和相关技术发展的投资机构。

在塞巴斯蒂安·马拉比看来，最有希望的投资领域通常是科学已经达到可以转化为有用产品的程度，并且技术将继续进步，从而不断提高业务绩效的领域。目前，医疗技术正处于这样一个时间点上。医疗与AI（人工智能）领域未来将可能呈现指数型增长。

塞巴斯蒂安·马拉比在《风险投资史》（The Power Law）一书中表示，风险投资是一个由“指数法则”统治的领域，他反对以财务指标作为判断依据的投资方式，并认为专业投资人应该了解创业者90%的想法。风险投资不同于其他类型的投资，没有量化指标来指导决策。

塞巴斯蒂安·马拉比 图/受访者供图

创业者通过“表演”试图套现并不常见

贝壳财经：你认为当前最有望实现“指数法则”的投资领域是什么？

塞巴斯蒂安·马拉比：最有希望的投资领域通常是科学已经达到可以转化为有用产品的程度，并且技术将继续进步，从而不断提高业务绩效的领域。目前，医疗技术正处于这样一个时间点上。得益于廉价的基因测序、基因编辑、mRNA（疫苗）技术以及人工智能驱动的突破（如蛋白质折叠解码），我预计对有利润回报的药物研发将加速。

此外，我想提到的另一个领域是人工智能。大型人工智能模型的开源可用性，使初创企业能够将这些大型模型转化为特定行业设计的产品——银行人工智能、物流人工智能、自动驾驶汽车人工智能等。

贝壳财经：你曾表示风险投资人为了押注未来技术，必须首先改变过去以财务指标作为判断标准的旧思维，要依赖风险投资者的主观判断，同时专业投资人应该了解创业者90%的想法。那么在这种“主观判断”里，有哪些需要主要考量的内容？什么样的投资人又能够被称为“专业”呢？

塞巴斯蒂安·马拉比：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也是我写《风险投资史》的主要原因之一。正如你所说，风险投资不同于其他类型的投资，因为没有量化指标来指导决策。风险投资必须评估企业家的性格，他或她是否有勇气努力工作，面对激烈的竞争，意识到公司可能会失败。同时，风险投资家应该评估企业家的商业计划，以及其计划的产品是否会盈利，或者目标市场是否太小而无法产生巨大收入，或者因竞争激烈而导致利润率很低。

对于何为专业的风险投资人，早在1983年，第一家定位为特定领域技术专家的风险投资公司——阿克塞尔合伙公司（Accel Capital）就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风险投资者应该专注于软件或通信等特定领域，而不是投资于各种技术。如今，这已不再是一个新的想法：大多数风险投资者都是专业的，他们需要对某项特定技术多了解，才能与其他风险投资者竞争交易。一个好的企业家会遇到几个潜在的投资者。最了解技术和商业理念的人，可能是第一个被邀请购买初创公司股份的人。

贝壳财经：虽然有很多成功的风险投资案例，但也有不少投资人失败，甚至一些初创公司建立的目的之一可能就是为了拉到投资之后套现走人，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塞巴斯蒂安·马拉比：的确，许多创业公司都失败了。这正是风险投资的本质之一，并不令人惊讶。每一家创业公司都试图为一种新产品创造一个新市场，其理念是现有企业没注意到的一个有利可图的机会。当然，这种大胆想法很多时候都是错误的。要么产品太难制造（技术失败），要么消费者不需要（商业失败），要么竞争对手挤进同一个空间（没有利润）。所有优秀的风险投资者都明白，大部分时间都不得不面对这些糟糕事件。但一些投资最终会成功，然后利润将足够大，足以弥补所有失败尝试。

有时创业公司失败，是因为创业者只是在进行创业“表演”，试图在投资后套现。我在硅谷的研究表明，虽然这种情况确实发生，但这并不常见，一个欺骗投资者的企业家会发现，他很难再为另一家创业公司筹集资金。投资者的职责是评估企业家的性格，远离不良行为者。

新冠疫情对投资影响“好坏参半”

贝壳财经：你如何看待近期发生的一些并购事件，如微软收购动视暴雪？

塞巴斯蒂安·马拉比：如果进展顺利，微软对动视暴雪的690亿美元收购将是微软历史上最大收购，也是迄今为止视频游戏行业最大的收购。过去五年，政府和公民对“大科技”产生了怀疑，这种态度可能会导致微软收购受阻。16个不同地区的监管机构，尤其是美国，正在审查这项交易。

然而，在我看来，微软收购动视暴雪应该没问题，因为这不会导致垄断。在游戏机市场，任天堂的Switch和索尼的PlayStation是两大龙头，微软的Xbox位居第三。如果微软收购了动视暴雪并获得《使命召唤》等主要游戏的独家版权，并不会导致它将任天堂或PlayStation赶出市场。此外，微软表示，它将在十年内将《使命召唤》授权给其他游戏机制造商。

贝壳财经：新冠疫情对投融资市场造成了哪些影响？

塞巴斯蒂安·马拉比：新冠疫情的影响好坏参半。资方更难与企业家见面并面对面做出融资决定。这可能导致了一些糟糕的投资决策。另一方面，美国的新冠病毒封锁加速了在线会议等产品的采用，视频游戏收入大幅增加。这对风投行业来说是好事。

贝壳财经：有时我们会看到投资方和公司创始人，以及掌握公司实际业务运作的职业经理人发生冲突，例如投资长远收益和拉高股价套现的决策会产生矛盾，对此你怎么看？

塞巴斯蒂安·马拉比：当我们谈论的是大型、成熟的公司，而不是科技初创公司时，这些冲突会更加严重。对于成熟公司而言，在投资于新技术、人力资本或客户关系以在未来创造价值，或削减这些成本以提高短期利润之间，总有一种选择。相比之下，在科技创业公司中，通常没有太多选择：经理的工作是开发产品并赢得第一批客户，因此他们必须进行投资。

一般来说，风险投资者都应该明白一点：增加初创企业价值的最佳方式，是成功投资建立一家公司和一种未来会盈利的产品。此外，当投资者对公司有深入了解时，冲突也会减少，因为他们可以看到，今天亏损的投资将来会盈利。

贝壳财经：如何看待当前中国的风险投资机构和风险投资机会？

塞巴斯蒂安·马拉比：我相信中国有强大的技术基础，有很多强大的企业家，还有愿意支持创业公司的投资者。所以我基本上是持乐观的态度。不过，也存在两个挑战。首先，中国经济整体放缓，因此包括科技创业公司在内的所有企业，其增长速度也将放缓。其次，与西方脱钩可能会导致先进半导体等一些关键零部件短缺。

《风险投资史》

塞巴斯蒂安·马拉比著

出版社：湛庐文化/浙江教育出版社

记者联系邮箱：luoyidan@xjbnews.com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罗亦丹

编辑 王进雨

校对 陈荻雁 卢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