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说

昨天夜里做梦，梦见老师让我们写作文，作文题目为《新学期的打算》。那梦中的情景，实在是太熟悉了。

记得小学四年级或者是五年级就开始写作文，一直到上高中，每学期的第一篇作文都是命题作文《新学期的打算》。过了几天，老师便把写得好作文的当作范文，拿到课堂上念给我们听。我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荣光。

坦白地说，我早忘记了那些写得好的《新学期的打算》。我甚至怀疑自己，当时老师在讲台上念的时候，我都是充耳不闻的。否则，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我也忘了自己当年是怎么完成一年两次的关于新学期的打算的作文。如今想起来，似乎当年那是颇令我痛苦的事情。我从小就懵懵懂懂，糊里糊涂，对生活，对学习，对所有的一切，均无打算。其实，现在也如此。

打算是什么？打算是计划的近义词。唯一的区别是，计划比较正式，打算没有那么正式。但是，打算却并非随意为之。

几十年过去了，除了岗位工作，那纯属不得已而为之，我必须做计划，如年度计划、季度计划、月计划直至周安排，其它所有的方面，比如生活啦、学习呀、财务啊，我从未订过什么计划。比如，有些人每年初都要制订一份年度读书计划，一年读多少本书，读什么书。我倒是很佩服这些人，但我不羡慕，因为我读书从来都是无计划的阅读，就像鲁迅先生说的，只要有空便“随便翻翻”。有些人精于理财，我也佩服，但不羡慕。不管有钱无钱，我首先想到的都是家人，安排好家人的生活，如果还有积蓄，我才想到改善自己的生活，比如买车和购房。对于学习，大致也是如此，先生存再学习。

对于我的这种无计划的生活，曾经受到过的批评乃至指责，确实不老少。比如上个世纪末，同事都在购二套房，我却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到成都十年，要么寄人篱下，要么不停地租房居住。尽管受到批评和指责，我自己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人生如寄，租房一天，我就是那房子一天的主人。

我总觉得生活实在不必时时处处都去计划，然后按计划严丝合缝地执行。如果是这样，人便成了计划的奴隶。计划应该为人服务，而不是人为计划服务。如果人都去为计划服务，人活着的意义便会大打折扣。

有人说，一旦没有计划，人就不会长大。对此，我是坚决不能同意的。所谓人的长大，更多的是指人的理性的增强。苏珊·奈曼在《为什么长大》一文中说过，“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有勇气去接纳贯穿我们生命始终的裂缝，因为不管生活多么美好，裂缝总是存在：理性告诉我们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经验却告诉我们现实往往不是理想的样子。长大需要我们面对两者之间的鸿沟——两者都不放弃。”“需要我们面对两者之间的鸿沟——两者都不放弃。”这才是长大。

作家雪小禅说：“成长的过程，是一个破茧成蝶的过程。年少的轻狂、白日放歌、纵意，随着尝遍世间而克制、温润、收敛，不再向似水流年索取，而是向光阴贡献渐次低温的心。那些稍纵即逝的美都被记得，那些暴烈的邪恶渐次遗忘，与生活化干戈为玉帛。任意东西，风烟俱净，不问因果。”这才是长大，无关计划。

也有人说，没有计划，就容易跑偏，甚至犯错。我始终没搞清楚，计划与犯错之间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任何人，犯错倒是必然。此处的犯错，并非法律上的犯错。歌德在《浮士德》中说过：“人只要努力，犯错误总归难免。”

正因为我的生活是没有计划的生活，反倒我每天都在学习，每天都在精进。黎戈在《心的事情》中说：“因为学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只要你在学习，每天都在刷新自己和眼前的世界，未来会变得开阔可期。”当然，我也并不是为未来而学习。我的生活没有未来，只有当下。

所以，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如果我的生活戛然而止，我是没有遗憾的。因为，每一刻，都可以是休止符；每一刻，又都可以无限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