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伤心

作者：黎荔

十二月，某处最后的黄叶，已摇摇落下，回到大地。呼啸的北风清空了多云的天空，在细枝萧瑟间，一只乱蓬蓬的鸟儿在低低叫着。打开手机，放下电话，都没有什么好消息。看看近来新闻，名词迭出，口号翻新，时代依然在宏伟地向前奔腾，于其中的个人却是一番乱世悲歌。

我在纠结，要不要踏上漫漫的归乡路途？我远方的亲人在渡劫，在度日如年，可父母坚决不允许我在这个时候还乡，他们认为我尚未痊愈的身体支撑不了舟车劳顿，然而在千里之外遥望白发父母辗转在医院痛苦折腾，为人儿女者又何以心安？父母对我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如今他们亲口承认情况不太好，那么就是情况很糟事实上真的很糟。环顾身边的朋友，这些天绝大多数都有症状了，无非就是重一些和轻一些。病毒不会对谁手下留情，大伙都被羊包围了。各人有各人的伤心史，不打仗也似劫后余生。

看看很多高校的网站，密集的讣告一张接一张，一个个国宝、各行各业的大牛纷纷离世，这就够受的了，等病毒肆虐低线城市、县城和农村时，局面只会更加麻烦。中国有数百个大小城市，还有广大的农村，各地都要过关，峰值会一波接一波、此起彼伏，这注定是一个无法安放、难以消化的严酷冬天。

天空整天阴暗，风从西边来，不停地吹。生命是什么？生命是时时刻刻的不知如何是好。内心的煎熬是如此炙烈呀，伤心就像潮水一波一波席卷而来。伤心的人，恐惧的人，愤怒的人，都是执着的人。不执着的话就让那些伤心愤怒恐惧的念头和情绪过去了，哪里会纠结其中无法自拔呢？

即使我暂时还留在北方，但时间正在别处流逝，在故乡的屋檐下，在父母病床边输液瓶的涓滴里分秒流逝。那是一段无法测量的时间，一段时间之外的时间，每一滴时间都惊心动魄地砸在我午夜梦回的恍惚里。伤心处，云岭望断，灯火已昏黄。这是一种不需要言明的悲伤。在大时代的阴霾天空下，你可以揣测很多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卑微的人，不声不响地去凝视他们，去重构他们的一些瞬间，你会发现他们脸上都有同样的伤心表情。最终你可能会发现，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