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夜那月

那年那夜那月

张超彦

夜晚,漫步在文旅区的吾悦广场,只见一条条环绕着商场外墙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带绚丽绽放,闪烁变幻,美轮美奂。周围一幢幢楼房错落参差,万家灯火绵延起伏,恍如身在山城。璀璨炫目的光影,编织了夜的美丽。抬头仰望,天气晴朗,月是满月,但觉得月色黯淡了许多。


又想起那年那夜的月了。

那年那夜,我在高中的宿舍里和衣而眠,一道亮光刺醒了我:快起来,该你值班看菜了,我们班菜园里的菜现在可一棵不少噢,电筒也给你。猛地坐起来,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狂躁,让人崩溃。无明业火充斥胸膛,想奔跑,想呐喊,想啸叫,想宣泄。

这情绪不是起床气,也无关风月。班级里少男少女偶尔流露出的一点小情愫,被师长们视为洪水猛兽,必遭他们的雷霆痛击。班会课上,班主任薄薄的嘴唇中不时蹦出的损得不能再损刻薄得不能再刻薄的话如匕首胜投枪,击得一对小“鸳鸯”体无完肤,心碎胆裂,无地自容。很多同学随着渐升的荷尔蒙而生出的那一点粉红色的梦幻,在老师的眈眈虎视下,立刻变得苍白,化为云烟。

这情绪源于身体上的病病殃殃,疲弱不堪,精神萎靡,挫了青春的锐气;源于学业上屡屡功败垂成,顿足不前,意懒心灰,失了进取的胆气。

出了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月亮宛如明珠般镶嵌在深邃的夜空,皎洁的月色照亮了整个校园,校园里的房屋、树丛、菜地,一切都那么清晰。月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清辉洒向万籁俱寂的大地,那种明亮那份圣洁让我沉溺,让我自失,我的心平静下来,烦躁渐渐消散。我伸出手去触摸清凉的月光,心中又泛起了希望的涟漪。在很多不为人知的深夜,内心被痛苦和焦虑反复蹂躏,为今天,也为明天。这月光,照亮了校园阴冷黑暗的角落,也照亮了黯淡的心房。希望如月光般蕴含着无穷的能量,在黑暗中耐得住寂寞和考验,才会迎来破晓的晨曦。在校园独自漫步,夜雾逐渐聚拢升腾,月亮也在雾气中摇摆。这一夜刻在了心中。



那年那夜,我在街头引黄闸旁的录像厅里排解寂寞。实在忍受不了喧嚣吵闹,赶紧逃离。孤寂时想热闹,热闹了又嫌聒噪,人有时就是这么矛盾。

信步走在乡村街道上,满月升起来了,淙淙流动的光,从肩头,一直流到脚下,头上顶着的,是月光,脚下踩着的,是月光。走到老街里的三间小屋前,抬头一看,怔住了。眼前的景色多么熟悉啊,“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只是交横的是苦楝树的影子,不是竹柏的影子。伫立在小院中,“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偶来一阵轻风,树影婆娑,撼动了一地碎银。此时此景,让人流连,让人沉醉。

徜徉在堂前屋外。空气中飘着泥土味、水草味,夹杂着淡淡的鱼腥味。一只鸟鸣叫着掠过了树枝,划破了夜空,搅动了月色。屋后的池塘里一条鱼“波剌”一声跃出水面,银光一闪,又迅速落入水中,打碎了银镜,泛出粼粼波光。月影也斑驳在水里,隐约摇动,最后归于平静。

我的内心却又起了波澜。造化弄人,万般无奈之下,当上了让人齿冷的“孩子王”,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回到了僻远的家乡。“每个人的归宿都是已有定数,是难逃的”。死水一潭的生活令人窒息。上本科的同学上大三大四了,信件往来越来越少。同学之情虽然没有被岁月稀释,但我单调乏味的生活与大学校园里的火热多彩实在没法相提并论,彼此共同话题少了,思维已不在同一频道。我深知,我没有机会多读的那两年书,限定了我的人生高度。我如同这池塘边咕呱咕呱的青蛙,顶多在这水里岸上蹦跶几下,反正走不出这片池塘。他们是大雁,可以南来北往,自在翱翔。那礼节性的一来一往没有了新意,书信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

又想到那丝飘来的红线,在风中荡漾,忽隐忽现,看不真切。旁观者似乎看见了,提醒我。想伸手,又缩了回来。没有底气,自惭形秽,只好选择无视。

坐在古老的磨盘上,冰凉彻肤透骨透心。今夜无眠,看月亮东升西沉。深夜里的风,催来浮云,遮住了月亮。又来一阵风,浮云飘走了。繁星散在深蓝的天空之中,若隐若现。月光越来越亮了,星星们也在努力地闪着自己微弱的光。

池塘对岸的坟地比白天更寂静,旁边有电筒一闪一闪,那是有人在下长鱼笼子。坟头高高的蒿草依稀可辨,随风摇曳。坟场对面的教堂在月光下静穆无声。活着时在教堂安放灵魂,死了要在墓地里安放肉体,哪怕已经化为灰烬。人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得有着落,乐天知命吧。这一夜我至今难忘。



那年那夜,我们在一位学生家参加家宴。孩子考上了县中,家长接到通知书时就邀初三任课老师到他家喝酒,当时老师在休暑假,没有聚成。家长又出差几个月,前天刚回来,忙不迭地张罗这事。主人热情洋溢,满口都是感激的话,不停地劝酒布菜。酒酣耳热,宾主尽欢,夜深席散。印象深刻的是我第一次见到“中萃”香烟,和“中華”香烟放在一起几可乱真。

归去时圆月已上中天。前一天刚下了场大雪,月光洒在雪后大地上,洁白耀眼,增添了几分寒冽和静寂。屋顶积雪未融,树木披着褴褛的白裘,在明月的辉照下,村庄更显寒素萧条。众人的喧哗声惊起了一庄的土狗,犬吠声此起彼伏,奏响了乡村最古老的旋律。

“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侠客,因月想好友,因山水想得意诗文。”想想古人,真是高情迈俗。今夜有月有雪有酒,可没人谈高士,没人想好友,也没有人要做侠客。我等皆俗人,说起来大煞风景,伴着一路咯吱咯吱的踏雪声,没人吟风咏月,只听到政史老师和物理老师在激烈争辩着交流电和直流电能否相互转换。三十年过去了,当年一起月下踏雪的,有的英年早逝,有的垂垂老矣。“长沟流月去无声”,那情那景仿佛仍在眼前。



世事沧桑,月还是当年明月,人间早已不是当年的人间。人生没有风调雨顺。时而雷电交加,时而艳阳高照;时而风雨扑面,时而清风明月,这才是命运的常态。将人生的得失无常捏扁揉碎,撒入酒中,从容入喉,酸辛自品。欢愉喜悦也好,痛苦悲伤也罢,就让它们随风而逝,化为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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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9

标签:顿足不前   林下   意懒心灰   月亮   刻薄   月色   当年   月光   同学   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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