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智勇

我把小时候的野游写成逛山和耍水，而不敢写成游山玩水，是因为那山水太小，太没名气，离家又太近，够不上游玩的级别。

先说说逛山。

我家乡是个三面环山的村子。而我所说的逛山，主要是指逛东山。村子西面和北面的山，都是一些红胶泥土丘，没有石头，植被也稀疏。除了每年入伏时，上西山挖几天叫“防风”的药材，还有秋天上去割几次麻黄草，我们是很少光顾西山的。

东山像倦着身子的大狗一样依偎在小村的东面，形成一个半圆。一条通往冀家村的道路就是这半圆的一条直径，像弓弦一样绷着东山。东山最高处与村子的相对高度不到二百米。

夏日的午饭后，我们三五个伙伴出了村东头，沿着斜坡往上走，不将臆估地就上到了山脊。

山脊上裸露着一堆堆长满五颜六色苔藓的大石头。这些石块形态各异，有的像仰头的公鸡，有的像蹲踞的青蛙，有的像拉风匣的老太太……有的石块就像是大力士垒上去的，半间房子大的石块与下面石块的接触面不到一平方尺，看上去极不稳定，好像一阵大风都会刮得它摇晃。

更为神奇的是，走上山瘠约半里远的地方，有一处平整的石盖，上面有一个约双床大小的石坑，坑深一尺左右。每逢下雨，石坑就会聚满水，十多天都不会干涸。

每次经过这里，我们都会在这里洗洗脚，在没有女孩相随的好天气，甚至还会脱光了下去洗个澡，被阳光晒过的水，冷热正好适中。可惜我们那时无知，要不然一定会给这水池起个“贵妃池”或“濯足潭”一类的雅名。

为了弄出点响动，我们用连针荚荚或从连针杆上褪下一段皮，做成迷迷（口哨）吹。呜哩哇啦地吹着迷迷， 伴奏着蚂蚱突突突的飞翔声，再往前走一百多米，就不能往前走了。

前面是几乎垂直的悬崖，而且和对面的悬崖是对称的。就像有人用巨斧把山劈成了两半。我们从内侧或外侧走下山后，总要在两悬崖形成的，宽约五六米的山涧中徘徊一阵。

悬崖足有三十多米高，抬头望不见顶，有时只听见崖上传来“布谷，布谷”的鸟叫声，却看不见鸟在哪里。如果我们中间有人去过杭州西湖，一定会给这里取个“一线天”的名字。我们这些当时孤陋寡闻的愣头青，只能把它叫做石门。

过了石门，内侧的山坡就是山的背阴坡了，也许是水分蒸发较少，这里的植被非常茂盛。我们这一带拥有的植物，这里几乎都有。雨水旺盛时，坡上的花草足有一尺多高。因为我们这里从未有过蛇蝎一类的东西，我们尽可放心地在花草丛中打斗戏耍。

我们喜欢在这里逗留的另一个原因是，这里有很多能吃的东西。酸的辣的甜的都有。酸的有像现在人们养的小多肉一样的“酸捞饭饭”，还有长得一节一节的“酸柳芽子”。辣的有扎毛毛、亥亥、臭葱、山韮菜、辣么么等，其中山韮菜最多。山韮菜叶子比菜园种的韮菜叶子窄些，但味道却浓郁得多。我们经常拔上好几把，带回家让母亲用它做莜面饺饺。甜的有形状像橄榄一样两头尖尖的“麻奶奶”，还有一种筷头粗的红根根，叫“狼胖胖”。

山上虽然没有蛇蝎，还真有咬人的东西。有一种咬人的草叫荨麻，我们从小就知道它咬人。但是荨麻丛中经常有一种叫秋蛉的昆虫“喳喳喳”地叫，我们为了捉住秋蛉，放在用草梗编成的笼子里养，不小心就会被荨麻咬了。一旦被咬，我们就找一根灰菜，用它擦伤处。村里的孩子妥皮，疼一会就没事了。

还有一种蛰人的昆虫，那就是我们叫做大喇蜜的野蜂。按后半部的颜色，我们分别叫“黑叾子大喇蜜”“红叾子大喇蜜”“黄叾子大喇蜜”。如果不理它们，它们一般不蛰人。嘴馋的我们把大喇蜜用帽子从石缝里或花朵上捂住，一揪两截吃中间像绿豆大小的一粒蜜。在这过程中往往会被蛰。真的是为嘴伤心！

被揪成两截的大喇蜜，前半截还会爬行，叾子也一动一动的。出于好奇，有人想用手试试它尾端的刀能不能伸出来，结果半截叾子里的刀子突然伸出，把人给蛰了。好奇害死猫！蜂蛰了可比荨麻咬了疼得多，没办法！再用灰菜擦，灰菜就是我们的万金油！

两三点钟时，大家玩累了。男孩们都会转移到山坡的东侧。东侧背风处有春天大黄风刮来的土，又细又绵，厚厚的一层。我们把这种土叫风箩箩土。太阳晒过的风箩箩土，热乎乎的。我们把土扒开一道渠，躺进渠里，用手扒土把全身埋住，再把双臂插进土中，只有头露在外面，像海滨的人们沙浴一样。

我们仰面躺着，看着天上的白云，有的像棉团，有的像狗，有的像马，向一个方向飘走。头顶上，百灵鸟，山雀，秋蛉，蚂蚱合奏着一曲热闹的交响曲。听着，听着，人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不高了，大家从南侧下了山，沿着弓弦似的土路，一会儿就走回家了。说不定哪个小家伙玩累了，夜里还会在被褥上画一张地图！

再说说耍水

城里人叫游泳，乡下叫耍水。我们能去耍水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村东北一里远的一个叫后海子的小湖泊。这个湖泊是由四面的雨水汇集而成的，面积约一平方华里。

在数伏天的中午，全村二十多个大小不等的男孩子，经常去那耍水。水很浅，水下的地面很平整也很瓷实，我们肚皮挨地向前爬行，很像游泳的样子。其实谁都不会游泳，也没人教我们游泳。我们就这样耍了十几年水，人人都还是旱鸭子。

有一年，全村人用了一冬天的时间，在村西南的西沟子修了一座土坝。第二年发洪水，水坝上游聚了不少水，水下也淤集了很厚一层泥。

六月里的一个中午，一个叫“三麻烦”的孩子去耍水时，一头扎下去，扎在了淤泥里，再也没上来。等同伴们跑回去叫来大人打捞上来，三麻烦早就没气了，给亲人们留下了永久的麻烦。从此，孩子们再也不敢去那里耍水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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