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路的冬天

周勇

我要去的南山路，实际上指的是公交长桥站到杨公堤东口这一段。这应该是远离尘嚣的地方了。从我家穿过万松岭隧道，大约15分钟就到了南山路东口。过了红绿灯，大概可以看到几株鸡爪槭或黄或红立在冬季的风声中。风是树的手，这只手随着季节起舞，将树摆弄得摇摆腰肢，又将柳树的长发柔柔一甩，冬天就在岁月缱绻地仰望中抵达一个自信的路口。这个时候，南山路有点像个走路太多的人一样，需要静下来，需要休憩一下。

然而雷峰塔的灯光不曾在夜里歇息。白天一般是岁月静好，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倒是净慈寺的钟有几分悠然，有几分怅惘：“南屏晚钟，随风飘送，它好像是敲呀敲在我心坎中……”徐小凤的嗓音有几分轻灵、飘逸。一下一下化成一道泪泉，在心之湖上溅起朵朵浪花。

当杨万里迈出净慈寺大门送自己多年好友林子方时，时令上还是盛夏呢。不知道哪一个冬天，外放的杨万里和同样外迁的林子方能否回到临安一聚呢。

南屏晚钟的字碑在其右边碑亭里，一挂钟在这里敲响。张岱诗曰：“夜气滃南屏，轻风薄如纸；钟声出上方，夜渡空江水。”如今在冬天的某个早晨击响它，不知道会不会和千年前铸的古钟声是否一样空灵。据传，明太祖洪武年间(1368一1398年)，铸了一口重约两万斤的巨种，每日傍晚，夕阳西下，暝色苍茫，钟声在群山碧空中回荡，响彻云霄。由于南屏山空穴怪石较多，钟声经石穴回荡互激，钟声传播到十多里外。

我曾在六和钟敲响个几次大钟，感觉有点像报平安的旋律，却也并非他们所说的，早课时间到了，和尚们用完膳将要去诵经了！

钟声里一场寒霜似乎没有带来更多遐想。因为没有什么比许仙白娘子的爱情更让人挂心牵绊了。不过每一次走南山路，我总是喜欢在这里爬一下，直到爬上金碧辉煌的雷峰塔。我有些痴迷，也有些患得患失，细究起来又不知该如何去说。

视野开阔，极目远望。西湖和周边群山尽在在眼里。苏堤如线，湖中几个岛像翡翠般镶嵌在西湖宽大的锦缎里。因是疫情期间，游人寥寥。我可以随意走动，在午后的阳光中听听风铃于檐下清脆的鸣唱，其声如天籁。令人陶醉、心怡。

下得塔来，我想那个故事已经在游人心目中耳熟能详，遂不多述。雷峰塔重建时出土了鎏金纯银阿育王塔被浙江省博物馆收藏，它是唯一一件能够体现吴越国金银器制造工艺最高水平的器物，它的出土震撼了整个考古界，成为我国一级文物。雷峰塔和六和塔、灵隐寺一样均为吴越王钱俶所建。

过了雷峰塔不远就是苏公堤了，旁有苏东坡纪念馆。修葺一新的苏东坡纪念馆展出的文物有限。除了有点价值的碑帖，其它一概可以忽略。其中一幅苏轼临帖的《醉翁亭记》，其书法俊逸洒脱，这幅草书作品是元祐六年轼为颍州太守，开封刘季孙相托，求书于轼，苏轼因为与欧阳修有师生之谊，故写成。

苏轼参加会试时，考官是欧阳修。欧阳修虽然很想点选苏轼文章为第一，但他觉得此文很像门生曾巩所写，怕落人口实，所以最后评了第二。一直到发榜的时候，欧阳修才知道文章作者是苏轼。在知道真实情况后欧阳修后悔不已，但是苏轼却一点计较的意思都没有，苏轼的大方气度和出众才华让欧阳修赞叹不已："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遂收苏轼为弟子。

过了纪念馆是花港地界。花港的冬天是美的。除了门口那一树鸡爪槭成了网红打卡地，它的每一株树都有故事。花港的美国红松是当年尼克松送的。1972年尼克松访华时，送给杭州植物园5棵树，其中一棵美国红衫种在植物园，其它四棵红松种在花港北门进去不远的地方。如今这长了50年的红松枝干壮硕，不仅没有一点水土不服，还成了花港的标志树种。

当然，花港里有点历史价值的要算马一浮纪念馆。又名蒋庄。马一浮，国学大师。1950年应弟子蒋国榜之邀，迁居于此。此地"临水为楼，轩窗洞豁。南对九曜山，山外玉皇峰顶，丛树蔚然若可接。东界苏堤，槐柳成行。西望三台，南北两高峰环侍。唯北背孤山、宝石山，不见白堤。避喧就寂，差可栖迟。南湖一曲荷叶，天天若在。庭沼俯槛，游鱼可数。今日湖上园亭寥落，此为胜处矣。"可见，马老是如何地心怡此处，然而到1966年老先生的华居被抄家，字画皆被焚毁。马老也受牵连搬离此地。

出得蒋庄，沿着花港一路南行。冬天时候，我们观叶，除了鸡爪槭耐看，还有就是无患子、枫香等秋色树种。无患子举着铃铛似的果实在高处自在，枫香树叶由黄变红，有时一树枫香红黄相间，显示季节特有的姿态。我特地去红栎山庄去看了栎树，它们在高处呈现出暖红的色彩，一阵风过，地上便掉下厚厚一层栎叶。在农村，我想这一定可以做引火之用。刚巧有两个工人在收拾，把栎叶收入布袋中。

秋天的南山路，悬铃木的叶子和花港绿地上的枫杨树叶，收拾起来就比较困难了。园林里的落叶，有时候是工人故意不扫留下的。看着空旷的草地上那些落叶，令人诗情泛滥。遥想一场雪到来的时光，我们将该是怎样的安然。然而悬铃木的叶子是要扫掉的。它们落在路沿，落在路面，就成了碍事的东西。

我想我在这条路上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20年前我来过，因为家里离这儿近，20年后我一如既往初心不改，细思起来应该是与它有缘吧。2000年我在中国美院附中教书，经常从南山路坐车去一桥南的学校，一路上的美景入眼，怎不泛起内心的波澜呢。再说我家步行去雷峰塔也只有20分钟，寒来暑往，看惯了西湖云烟。对南山路这景区里的几个景点熟悉得不能再熟了。

南山路，是我的福地，是我的后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