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最近在看白先勇先生的《树犹如此》，在文中，先生以树喻人，讲述了他与挚友国祥执手相握的一生，而他们一直栽培的松柏树，也随着国祥病情的恶化由盛转衰，最终枯死。我不禁想起十几年前，老家门口郁郁葱葱的那一抹绿。

夏日正浓，一个叫豆豆的小女孩在家却睡不着午觉，悄悄从妈妈身边起身，去隔壁找表姐玩。

农村的房子样式大多相像，两三层的小楼都是清一色的水泥外墙，门口会有一块平整的道场供家人休憩，或者丰收时晒农作物。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门口种着不同的花草做装饰。而表姐家门前，长着一丛摇曳生辉的竹子，在门前投下一片清凉的阴影。

豆豆约莫六七岁，长得胖乎乎的，圆圆的脑袋梳着两个齐整的羊角辫，穿着小老虎图案的大红色的短袖短裤套装，和一双塑料的镶花蝴蝶的水晶凉鞋。这一身装扮在2000年左右还是很流行，妈妈每天在打扮女儿身上还是花了点心思。

她跑跑跳跳地跑到表姐家，只看见姑父和表哥正在门口下跳棋，五光十色的跳棋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煞是好看。表哥的表情格外认真，他执红色的玻璃球，姑父执蓝色的玻璃球，蓝色对红色呈包围之势，大半已经占领对方的格子区。表哥用手撑着下巴，冥思苦想，一颗汗珠慢慢滑落，豆豆呢，还不懂下跳棋的套路，只想着找表哥要几颗好看的玻璃珠。

她拿起竹筒里一颗紫色的珠子，迎着光举高，细细观察里面紫色的宇宙，星星点点，好似一片紫色的银河。视野稍远处，是根根细长坚韧的竹子。一排大概十几只，簇拥在门前的泥地里，长长地遮掩住半片天空。竹叶的绿是缤纷的绿，是热闹的绿，有的叶片是浅绿，有的是深绿，有的是绿中夹杂着片片白色，有的是白色夹杂着黄色，毛毛茸茸，清清爽爽。每一个叶片都像一片尖刀，笔直地往外伸，又像女人长长的指甲，在向世人炫耀。如果指甲是绿的，那应该不能给竹子小姐再涂绿色的甲油了吧，不然看不出来，那就涂红色的吧，豆豆想着，以后可以用红色鸡冠花的粘液给竹子小姐涂指甲。

不知怎么的，在热气缭绕的夏日里，豆豆竟然坐在小板凳上睡着了。她感受着一阵阵清风，和眼膜上斑驳的树影，幽幽醒来，发现表姐正坐在旁边给她扇风。她拿着一把大大的蒲扇，节奏均匀地一下一下扇着，看着门口摇晃的竹枝在发呆。

也不知道刚才的棋局谁赢到了最后，算了，小孩子才不管这些呢。“豆豆，回来吃饭啦，快点~”妈妈嘹亮的嗓音从隔壁传来，她在家已经做好晚饭了。豆豆连忙站起来，和姐姐道别后就跑回去了。边跑边往回看，此时，她看见竹子小姐也在夜色朦胧中变得静悄悄地了。

十年过去了，因为种种原因，老屋变成了闲置的老房子，都锁起来了。不仅我们一家进城务工上学了，表姐一家也因为在外工作的原因很少回去了。每年过年回乡的时候，看到那一片绿色还是感到很亲切，但是她也像一个逐渐老去的人，叶片慢慢失去光泽，枝干也布满虫眼，青黄相间，或许竹子养人的同时，也需要人养他吧，就像乡间的土地，因为上面辛勤热闹的人们才变得生机勃勃。再后来，当豆豆，也就是我，工作之后再回故乡，那片竹子已不复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砍去了。随着老屋被卖，我也不用再回去了，因为我已没有故乡，也没有故乡的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