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多依树

那 棵 多 依 树

文/ 糖博鼠

小孩爬上多依树摘多依果

“……他……”、“……得……”这是我儿时听爷爷奶奶对话时的印象，作为土生土长的哈尼人，他们是家里能用哈尼话交流的最后两人。每次听他们讲话，我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自己的小名，从而知道两位老人是在讲关于自己的事情。那时，我天真的认为——既然已入驻城里，就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学一门“少语”。殊不知，随着时间流淌的步伐，我才发现，无论到了哪里，自己身上一直都在流淌着哈尼族的血液，也在一定程度上，永远代表了哈尼族的形象。

幼儿园时，全班只有我一个小男孩会戴着两只银镯，纤细的手一直碰撞着银镯发出声响。那时候非常天真，乐呵呵地到处疯跑，却被部分不知真相的小朋友嫌弃，以为我是个小女孩，手上还要戴着装饰品，一点都不像男子汉，好在我也只是听他们私下讨论，感谢他们没有正面求证，不然我也没法对“为什么戴着两只银镯”说出个所以然来。我相信，大部分外地人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都或多或少曾因为口音而苦恼过，我从小都是听着红河话长大，家中父母和大姐也只跟我讲红河话。到了幼儿园，我才第一次接触昆明话，满脸懵逼，基本上一句只听得懂半句。但好在普通话才是官方语言，很快也就找着了沟通对话的窍门。上了小学，忘了什么时候银镯已经被我摘下，也忘了是因为自己的嫌弃还是父母的要求，只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已经长大，过了那个戴银镯的年纪。

2004年4月，家中噩耗传来，奶奶突然去世。她离开时十分安详，在家中看着电视便闭上了眼，房中的爷爷和姐姐都以为她是暂时生困，却不知是永世长眠。可能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父母哭得那么伤心，还小的我有点无法体会那种情感，只知道是自己最亲的亲人离世，不知所措的我只记得抱着狗等待父母安排，一起回到老家。

后面的记忆都只剩下片段，我依稀记得回到寨子里见到了原本一年才见两次的表哥，他跟我炫耀买了一套新的奥特曼碟片，我却被周围的氛围感染，傻傻地站在奶奶的照片前无言以对。母亲穿着一套哈尼族服饰，在灵前磕头，大姐抱着我入睡，大爹喝了酒逼着我吃竹虫......

背着农产品的妇女，最爱吃几颗多依果

很多事情都只剩下一个画面，好似在烟雾中行走，大概看的清楚，却又那么遥远，触碰不到，但舌尖的一点酸涩却一直记忆在灵魂深处。

因为从小不在寨子里长大，其他的堂兄妹都不熟悉，我整天都是跟着大姐瞎跑，现在还记得我堂兄来亲近我，但是我听不懂他讲哈尼话的故事。

后来居住的日子变长，身上开始水土不服，指头大的包包开始疯长，全身上下到处不舒服，最终在葬礼完成后的第三天，我们就离开了元阳。第一次有记忆的故乡，带给我的除了悲伤好似也没有其他了。

有的时候，我读不懂老一辈人的爱情，爷爷奶奶平常日子从无吵架，最多就是用句末的拖音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就算听不懂他们讲话，但还是能从这一点发现二老的情绪变化，以前我和姐姐经常以此为笑点。

2010年，爷爷在奶奶去世的同一天离开了我们，村口的多依树依旧翠绿，我的心情却比上次要悲伤得多，能回忆起来的更多，给人的感觉更难过。

族中的阿帕（奶奶）看着我闷闷不乐，拿给我一包自己做的哈尼族豆豉，堂哥带着我去村边爬上多依树，我呆呆的看着他摇晃树枝，多依果仿佛下雨一般，倾泻而下，似乎也冲刷走了我的部分郁闷，给第二次的返乡点缀了一抹亮色。那天吃的豆豉，令人怀念，伴随着咸咸的泪水一起被咽下。

阔别十年，今年的祭祖我又回到元阳，才见到老城的城廓，就像是昨天才离家一般，还是那么熟悉，踩在老城斜坡上，过往的记忆还是那么的清晰。看了看眼前因结婚而发福的堂哥，我还打趣问他还能不能爬得上村口的多依树，还能不能像十年前那样一起愉快玩耍。寨子的热情真的是从下车开始，哪怕已久疏问候，还是一样的感情。在饭桌上，我夹着哈尼语与红河话和叔叔伯伯敬酒，听他们谈论自己的工作生活，周围都是家人，那有些喧闹的环境真是一点没变，但是令人舒适。这才是回家，我不禁这么想到。

第二天早上，我循着村口的小路慢慢而去，早晨的雾气太过浓厚，清新的空气充斥着整个人，仿佛仙境。那棵青翠的多依树还是矗立在那里，多年未见，它已枝繁叶茂，果实依旧，恼了一会没有阿帕的豆豉，牙齿轻咬，过去的丝丝酸甜不断穿越而来。

不经意的抬头仰望，满天繁星仿佛被人强行挤在一起，数都数不清，在那种景色下人的嘴角不自觉的咧开，会被这自然盛景感染，心中的繁琐，不耐都会在这一刻被净化，舍不得离开这一幅美景，重新坠入凡尘。

看着寨子的各式各样，我不止一次思考过，这里难道是相片的世界么？定格的一点一滴都不曾改变，这是哈尼人与大自然相处多年的方式，也是我向往的世外桃源。

见惯了城市的川流不息，高楼耸立，忽地回到了青砖片瓦，鸡犬相邻，心境都不知何时已改变，却还是独爱那棵村边的多依树。

故乡一角

-END-

作者简介

糖博鼠：于盛世白待二十载，略有所感，随性而笔，不求惊艳君之眼眸，只求博君一览，观后而笑。

编辑 | 李约者

说明 | 转载请注明来源“追故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