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碗羊汤一口酒

#头条创作挑战赛#

老刘打来电话，让我去他那坐坐，我正犹豫着拒绝，他随即说：“我明天就歇业了。”我说：“等我。”

老刘开了家羊汤馆，我和他相识多年。记得那天，我正坐在他新开的羊汤馆子里喝羊汤，外面来了一位要饭的老大爷，真的要饭那种。我心下不忍，让老刘给他来碗羊汤，我付钱。老刘乐呵呵地给大爷倒了满满一碗羊汤，塞了5个烧饼，对我说：“来我店里，但凡是要饭吃的，就没有空肚子走的。兄弟，这碗不用你请。”

说实在的，老刘的羊汤馆子没有什么可称道的地方，羊汤口味及格线以上，店里面干净亮堂，香菜葱花取舍随意，熟客可以舔汤，看起来好像挺出众，实际上，在这个小城，在这个盛产羊肉的小城，类似老刘羊汤馆的小馆子不要太多。要是没有之前的一出，我想我不会经常来。

来得多了，和老刘熟悉了，也就随意了。客少的时候，他会拿着他硕大无比的茶杯，端着二两的口杯，一口茶一口酒的陪我我坐着聊聊天，喝上一口，歇上一会儿。不大的店，五张桌子有些拥挤，夏天老刘搬两张到门口，冬天没办法，老刘讲话，挤挤暖和。

老刘的小店平时只有自己照看，早晨和中午他媳妇来帮一会忙，过了忙的点赶紧回家，家里有瘫痪在床的婆婆需要照料。老刘两口子不舍得雇保姆，说现在的保姆不愿意照看行动不便的老人，有愿意的又太贵，不合适，自己累点无所谓，多给孩子攒点钱。他的儿子那会在一所不算太好的大学上学，老刘怕将来就业不理想，琢磨着在城里再买套房，儿子要是回来，有个房子好成家，不回来，也算个底气。

一路上想着老刘，走到了他的羊汤馆。周边的商户全都关着门，唯有他的馆子冒着热气，抬头看看，门匾已经拆下，光秃秃的萧瑟。

老刘坐在门口的圆凳上抽烟，见我来了，有气无力地招招手，示意进屋。屋子里桌椅板凳已经处理掉，我坐到柜台前，老刘端来两碗羊汤，倒了两杯酒。

“知道你现在不喝酒，意思意思，陪陪老哥。”老刘笑着说道。

“好。”

酒未入口，老刘的话匣子已然打开。他告诉我，这几年小店能开的日子不多，实在干不下去了，准备结业回老家县城。他的老母亲已于前年去世，儿子在外地工作没有回来，这个城市已经没了让他留下来的理由。儿子的房，他不管，他自己的房已经卖掉，由于县城里有套老房子住，所以可以拿着卖房的钱养老。

羊汤馆所在店铺的房东再三挽留老刘，给他的房租是又减又免，老刘不为所动。“那几年馆子生意好，我想把这个小店铺买下来，他开的价格太高，又老是给我涨房租，要不是有老客，我早搬地方了，现在留我，还不是租不出去？”老刘说这话的语调，有点解气的意味。

“叫你来，是因为我这儿有点泡好的酒，你拿回去，给你爹喝。”老刘指了指他泡酒的坛子。我爹是我帮老刘发展的忠实客户，常来他这里吃羊汤喝小酒。这么些年，我也不知道带过多少朋友亲戚来他这里吃饭，这份情谊，老刘记着呢。

“不再挺一挺？万一过个一年半载买卖能好起来呢？”我和老刘碰了下杯，劝他。

“不了。不想琢磨这事儿了。老娘也没了，孩子也大了，我的任务圆满完成，回去歇几年，到时候要坐不住了，就在县城里开一家。”老刘闷了口酒，接着说道：“要说我干的也可以，这么个小店，在城里买了两套房，好吃好喝的没让老娘受罪，算个成功人士了。你还别说，自个儿开的羊汤馆，我还真没喝过几碗羊汤，以前总觉得自己省点，能多攒点，和你们聊聊天就挺好。如今馆子没人来，偶尔开个门，闲坐着是真没意思。”

我没再劝老刘，这一排的小商铺，老刘已是最后一家，先不说赔不赔钱，看着就冷清，老刘是个热闹的人，肯定待不住。

老刘说和我吃完这顿，下午联系好的收破烂的人就来，这些厨具啥的，直接处理，懒得费事转手。他说这些话时，一口口地喝着酒，筷子却没夹几下羊汤里的羊肉羊杂，想来心里很不好受。

我没再多话，听着老刘诉说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故事，应该讲给别人听。

待他吃完羊汤喝完酒，我起身去扫墙上的码，印着码的贴纸早已陈旧，上面擦不干净的油渍是往日的喧嚣。老刘笑着拦住我：“还扫啥码？你是恶心我呢？”我满脸郑重地对老刘说：“刘哥，我就想请你一回。”老刘拦着我的手垂了下来，转过头，声音有些哽咽：“好，这顿你请我。”

和老刘互道珍重，我拎着泡酒瓶子走出来。老刘站在馆子门口，久久没有离开。就在他歇业的这天，他可能没有发现，自己下意识地穿着平常工作时的白围裙白帽子，柜台照旧擦得干干净净。

每个人，每件事，都有终点，每一场聚散，都有理由。或许，我们都该体面的离开，潇洒的告别，等我们再次相会时，有情可诉，有羊汤可喝，有酒，能够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