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残荷

文／过客

这是一条位于公园深处的小河，其实严格来说是一个小池塘，面积很小很小的人工池塘，小得彼岸的花花草草此岸清晰可见。

每次来公园散步我都会在池塘边走走，坐坐，看看。在静谧的时光里，看那满塘亭亭玉立的荷，感受生命的美妙，享受岁月的静好。

冷雨霏霏中，我又一次来到了池塘边。此时，小雨中的我心情却陡然惆怅起来，因为我看到了满目的疮痍和荒凉。

那是怎样的一种凄凉！昔日亭亭玉立的荷，此刻正凌乱地在浑浊的水面上东倒西歪地躺着，枯萎的残茎败叶丝毫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更不见了往日华丽的荣光。

无情的时光，把它们摧残成了今天这个模样，它们就像一个饱经岁月磨难的老人，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老去，最后死去。

犹记得，几个月前我来这里，那时看到的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是“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是卢照邻笔下的“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那是一池生命最华丽的怒放，那是一池生命最美好的时光，美好得令人羡慕，令人窒息。

尽管一个又一个伟大的诗人，用无数首优美的诗词赞美过荷，但我总是觉得，那一池的绿，那一池翩翩摇曳的身姿，那一池大自然的云锦，那一池无声的生命，又岂是一两句诗词便可以颂扬得了的？

此时呢？

枯茎败叶满池殇，一汪浑水诉惆怅。

眼前的景象，用凄惨来形容一点算不上夸张。我想，有多少人会关注此时的荷，有多少人会喜欢此时的荷，又有多少人会怜悯此时的荷呢？更别说赞美了。

有，这样的荷，李商隐喜欢。所以才有“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那般优美的诗句；林黛玉也喜欢，所以黛玉执着不肯让人把它拔去。

雨打枯荷。我暗自思忖，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样凄凉的景象呢？是不是这种情境跟我们人生的某种际遇非常相似？于是，我们找到了人与自然的某种相通的地方，心灵便得到了安慰？

是的，残荷的确会带给很多人思考，也会引发很多人的联想。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热爱年轻，也得接受衰老，我们热爱完美，也要接受残缺或遗憾。

看到它，我们就会想到在墙边晒太阳的老人，我们看到的不只是他们脸上的沧桑，还有落在他们脸上的一份安宁和从容，还有内心的简单和丰盈。

那些径自远去的岁月，都已纷纷老去、脱落，被寒风吹落在岁月的长河里，毫无波澜。而眼前的岁月，我们每个人犹如一株发不出声的植物，定坐在漫天的风霜雨雪里，任之覆盖、摧残，不言不语。

此时的荷，就是生命的另一种姿态：繁华落尽，风骨犹存。

或许，我们很难想象它们的一生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坎坷，它们的内心和躯体到底承受了怎样的伤痛。但在它们的沉默之中，我们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一份坦然和从容。

它东倒西歪的样子，它的皱纹和残缺，都在告诉我，盛开是生命，结束也是生命，只是呈现的表情和方式不同而已。

在生命的尽头，它们活成了一首耐人寻味的诗。只有懂它的人，只有敬畏生命的人，才能在浅吟低唱里感受得到，才能懂得生命的意义所在。

曾经，我写过一段拙劣的文字赞美过荷。现在，在此时此刻的绵绵苦雨中，我依然愿意满怀深情地朗诵它，虔诚地赞美荷：

你是遗落于

江南烟雨中的那朵莲

你的种子在泥土中

沉寂了五百年

我一直在期待与你相见

……

你就是五百年前

遗落在我梦里的那朵莲

出污泥而不染的那朵莲

永远的那朵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