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丨施崇伟：一棵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一棵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施崇伟

白色眼疾是一场将人们抛到生存极端境遇的灾难。医生的妻子是唯一没有失明的人，也是唯一没有被失明蒙蔽心灵的人。她引领着灾难中“失明症”盲人，防止他们堕入兽的世界。她始终保持清醒，保持着自我审视的智慧。她的力量虽然微弱，却如光明照亮黑暗。在直面死亡的时候，她能反思自我的存在。这群“失明症”患者因为有了医生妻子的眼睛，才能继续生活和对重新复明的期待。这双眼睛，就是生活的信念。世界有了这双眼睛，才让人看到了信念的微光。他们，才能从死亡的边缘走出来，最终迎来了重见光明的正常生活。

新冠疫情再度席卷。因防疫而静默在家，若泽·萨拉马戈的《失明症漫记》置于案头。阅读《失明症漫记》，就像一个夜行者在黑暗中摸索。幸好有一双没有失明的眼睛，它像照亮前路的一盏微光，引导着我，在等待驱散疫情的日子，看到了前方的希望。

若泽·萨拉马戈是葡萄牙语世界第一位诺奖得主，《失明症漫记》是他最有名的代表作，入选诺贝尔学院“所有时代百部文学佳作”。

小说描写城市中发生了一场传染性的眼疫，有人突然失明，白色的光亮代替眼前所有的景象。为防扩散，政府先是把首批失明症患者关进精神病院隔离。尔后，越来越多的接触者都变成了患者，直到全城都是失明症。现代文明的秩序土崩瓦解，人们都像动物一样的生活。它不是绝症，却瞬间将世界改变，个人生活和社会秩序都面临重建。经历一系列令人惊悚的事件后，出乎意料的转变发生了：复明突然到来，它来自于黑暗——眼睛突然看到漆黑的夜。

响应号召，禁足在家。幸有《失明症漫记》，点亮希望之光；再有梭罗引路，带我在瓦尔登湖漫步。《瓦尔登湖》，传世近两百年，无数人传阅与解读。我所持的李继宏译本，封面上：黛山围绕静湖，傍晚的云彩落在湖面，淡蓝与浅橙晕染……没有一个人影，鱼儿潜入湖底，虫子被树林遮掩，鸟已入巢——简单，孤独，组成瓦尔登湖之美。

众所周知，梭罗的瓦尔登湖与《瓦尔登湖》。1845年，28岁的梭罗撇开金钱的羁绊，在距离康科德两英里的瓦尔登湖畔自建小木屋为栖身之所，也是他独特的精神家园。他心存旧衣猎狗，在宇宙星空下，将两年多自耕自食的生活写成《瓦尔登湖》。

在他林中生活所见所思所悟的记录里，可以看到，他总是尽可能地降低自己对物质的要求，以身体力行的简单生活方式告诉我们，人类应该去追求精神的发展，而不是物质的享受。简单生活，却又是那么美好——梭罗的眼睛不仅看书，也看绿树、青草、落日和闪动着波光的湖水。他的脑子从来没有停止过思考，并且是在接近思维之根的地方思考。“因为，极尽单纯的思想或许更能闪耀出绚丽的光芒。”

梭罗喜欢这样的孤独。他说：“我喜欢孤独。我没有碰到比寂寞更好的同伴了。侧身于人群之中，大概比独处室内更为寂寞。这样一来，反而觉得社交生活逃过与拥挤了。我们生活的太拥挤，互相干扰，彼此牵绊，已经缺乏敬意了。”这个孤独者，却是精神上的富有者。在孤独的脑海里，总会不断地涌起波涛，把沉积在海底的砂子都掀动起来，把水搅混了。他在月光下思考，他在月光下书写。那满地的月光，将一个孤独的身影雕刻在大地上。或许，那才是真正诗意的栖居之所。

“宅”在家的生活限制了身体的自由，灵魂却不受约束。那些足以让人类战胜所有瘟疫美妙文字，给我建起心灵的“避难所”与栖居地。我仿佛觉得自己像惠特曼所说的样子：“一棵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它孤独地站立着，有些青苔从树枝上垂下来……发出许多苍绿黝碧的快乐的叶子。”

编辑：罗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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