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你不是一个“胆小鬼”

回首前尘,尽是可耻的过往。

1948年6月13日深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夜晚。

大雨磅礴中,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相携来到因雨水汇入而暴涨的玉川上水边,取出提前备好的红色绳结,绑于一处,绝然纵身,投入了汹涌澎湃的怒吼着的冰凉河水。人类的渺小,在大自然面前不值一提。

没有人知道,直到最后一刻,他们是否曾回头看过最后一眼,自己生而为人生活过的世间。尽管,对于他们来说,这世间满是疮痍,尽是戴着伪善面具的同类,而他们满身伤痕,疲惫不堪,早已厌恶了。

六日后,也是太宰治三十九岁生日当天,他们的遗体被人们发现,日本文坛震惊。


三鹰禅林寺的太宰治墓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出生于颇有名望的富豪家庭,却信仰马克思主义,甚至在青年时期参与共产党运动;生活富足,却活得压抑苦闷,敏感自卑;痴迷芥川龙之介,却一次次与芥川奖失之交臂;追求爱与家庭美满,却多情出轨,自杀五次,其中与女子殉情三次。

太宰治的一生,正如他所表现出来的性格那样,充满矛盾与纠结,以至心力交瘁,几近疯魔,无法和自己、他人、现实达成和解。

1909年6月19日,太宰治出生于津轻地区首屈一指的津岛家族。本名津岛修治,是津岛家那一辈排行第六的男孩,上有五哥四姐。

封建内核的家族继承制决定了他从出生起便与继承家业无关,微乎其微的存在感更加确定了他在家族边缘人的身份。


太宰治及其家人合影


太宰治与家人合影

因为不怎么受到关注,幼年的太宰治经常一个人躲在家族藏书丰富的书阁里,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透明人一样一路成绩斐然从小学升到中学。

1623年3月,其父津岛原右卫门去世。同年4月,太宰治前往青森县立青森中学就读,寄宿于该市寺町的远亲丰田家檐下。期间,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因作品批判揭露社会与人的恶与伪善而广受年轻人追捧。太宰治也开始接触其文学,并为之痴迷。

1927年7月24日,35岁的芥川龙之介因健康和思想情绪原因,服安眠药自杀。

就读于弘前高等学校的太宰治闻此噩耗,心绪倍受冲击。


太宰治模仿芥川龙之介手扶下巴动作

1929年12月,思想上受马克思主义影响,因出身问题苦恼,加之偶像芥川龙之介的自杀让太宰治第一次产生自杀意图,尝试服用安眠药,后因剂量远远不够而自杀未遂。

1930年,因憧憬法国文学而入读东京帝国大学法文系,期间结识井伏鳟二,奉为终身之师。

因完全不懂法文,学习积极性与自尊心均倍受打击,郁闷无处发泄,便终日翘课。受马克思主义影响,参加“非法活动”,结交损友,终日沉溺酒色,荒废了学业,毕业也遥遥无期。

在此期间,他结识了银座酒吧女,丈夫入狱的田部木津子,相识几日,两人便相约在镰仓腰越町海岸殉情。

田部当场死亡,太宰治却再次自杀失败。事后因协助自杀遭到起诉,被判缓期软禁。此事是他终身难忘的罪恶意识,于之后的作品中多次袒露罪恶。


田部木津子

1931年,人生第一次受到毁灭性打击陷入低谷的太宰治与曾经的恋人小山初代再次相遇,并在其兄长的帮助下生活在一起。

没过多久,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被小山初代与西洋画家的暧昧关系打破,“纯洁无暇的信赖之心”成了邪恶的可乘之机,太宰治陷入深深的绝望。

1935年,参加东京都新闻社的求职测验落选,多重打击让他再次萌生死志,企图于镰仓山自缢但再次失败。

当时,为了发掘有潜力的作家,出版社设立了日本首个文学奖,以芥川龙之介命名的芥川奖。太宰治的作品《逆行》入围第一回芥川奖候选名单,满怀希望却最终落选。

“作者目前的生活有不妥之处”,评委之一的川端康成更是因他一而再的自杀殉情并导致一名女子死亡的事件认为他人品有问题,两人因此生出芥蒂。

1936年,因芥川奖的参选规则前几回的候选人不会再列入候选名单,满心期待的太宰治再次与之失之交臂。

1937年,一再受挫的太宰治与小山初代来到伊豆水上温泉,准备服安眠药殉情,因服用剂量没有达到致死量,两人被抢救过来。


小山初代


太宰治与小山初代

与小山初代分开后,1939年1月,在井伏鳟二夫妻撮合下,太宰治与石原美知子举行结婚典礼,婚后两人育有一子二女。

石原美知子是个从师范学校毕业并担任教师的才女,倾慕于太宰治的才华,“我在心中给他起了一个外号‘怀抱金蛋的男人’,因为他构思小说的时候像在孵蛋一样”。能干又善解人意的美知子给太宰治的生活提供了很大帮助,太宰治再次体验到了家庭团圆的幸福。


太宰治与石原美知子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文坛也因此大变,许多作家开始写激发战争欲望的书籍。太宰治却画风迥异,文风幽默、令人捧腹。

期间的代表作《御伽草纸》中一篇《噼啪噼啪山》,太宰治以传说为题材,妙趣横生,幽默地描绘了狸猫大叔暗恋兔子小姐的故事,读者读后忘却现实中的烦恼,捧腹大笑。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战败,战争期间大肆赞美的人们立刻调转枪头开始一气鼓吹民主主义,太宰治感受到了强烈的违和感。

“罪多者,其爱亦深”,他认为,反省自身罪孽深重的人,才能体会到爱的真谛,才会亲切待人。他想让读者意识到自己参与到了战争中,有罪。提笔写下了自己曾经犯过的各种罪,毫不留情的揭露了人类共有的罪恶:丑陋、自私、伪善。

创作《人间失格》期间,太宰治的生活发生了巨变,他不顾家庭,在外置办办公场所,甚至还有了情人,毫无节制的酗酒,滥用药物,使其健康状况急转直下,不可抑制地咳血,时常一边咳血一边写作。

他认为要想真切地描绘人类的罪行,自己就不能过着幸福的生活。为了让自己意识到自身的罪恶,再次重复自己曾经的过错。用生命去体验,去创作,用几乎自我毁灭的方式去找寻灵感,笔下的文字,字字都是呕心沥血凝结的精华。


人间失格

1947年,太宰治结识了崇拜自己的女粉丝,日本最早的美容学校东京妇人美容学校的创立者山崎晴弘次女山崎富荣。

随着肺结核的恶化,太宰治身体极度虚弱,时常吐血不止。

1948年6月13日深夜,两人相约于玉川上水投水自尽。这一次,太宰治终于“成功”了,再也没有被不幸地“叫醒”。


山崎富荣

纵观太宰治饱受争议的一生,出轨、酗酒、药物成瘾、自杀,围绕着太宰治的似乎都是与丧、堕落有关的负性词汇。

然而无赖派,所谓无赖,是对虚无、混沌无序的社会,用自轻、自嘲、自贬的方式,笑中带痛,于迷茫中点燃火种,想要重建信仰,找寻出路。病态、阴郁、颓废的文字中满溢的是勃发的生命力,是最强力的反抗,是对美的期冀,是爱的种子等待厚积薄发。

“天使在天空中飞舞,听从神的旨意隐去双翅,宛如降落伞一般,飘落到世界上每个角落。我飘落在了北国的雪原上,你飘落在了南国柑橘地里,而这群少年则飘落在了上野公园,差别仅此而已。

少年们啊,无论你们今后度过多少岁月,都不要太在意自己的容貌,不要抽烟,若非节日,也别喝酒,而且要持之以恒地去爱那个性格内向,不爱浓妆的姑娘”


太宰治

讨好型人格,自卑自闭又自负,理想与现实拼命地角逐,想在黑洞般吞噬一切光线的夜空种满星星,想把近乎荒芜残败不堪的大地洒遍花种。太宰治,你也曾经是个拼命踮起脚尖想要触碰爱的大男孩啊,“胆小鬼”从来不是你。

“我们所认识的阿叶,又诚实又乖巧,要是不喝酒的话,不,即使是喝酒,也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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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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