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记的是不快乐

早上，有一只鸟儿不停的叫，它的声音既不是唧唧，也不是渣渣，更没有旋律，而且嘟嘟嘟，前两声频率快，后一声稍长，都是一个音调，嘟嘟 －嘟－－，嘟嘟－嘟－－。只闻其声，不见其形，感觉很诡异。我对这种声音感觉不快，因为它能勾起我对某个时刻的回忆，而这个时刻往往是悲伤时刻，比如这时候我会想起我老爸生病时期的猫头鹰的叫声，咕咕脲－咕咕脲－还有他去世的那天晚上，风很大，我大舅不让我们把眼泪洒在我爸身上，有人说那时候可能会听见车马声，那是阴间的使者来摄取死者的灵魂，于是我听着外面的风声，里面有随风传来的咕咕脲，那只猫头鹰就藏在附近的某个树枝上，贪婪的吸允着垂死者的气味，叫唤着，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我不喜欢风声和鸟声。

我也不喜欢月亮，尤其是乌云遮月时的月亮，那天，我拿着我老爸的诊断书，一边走一边想怎么很坦然的面对这件事，告诉他没什么大问题，那时候我还不会掩饰，也不擅长说谎，那天，有月亮，也有乌云，天上的月亮一会儿被乌云遮住，一会儿又拨开乌云，我想我的心就是月亮，但是又满满的全是乌云，我边走边想，为什么偏偏是我爸这样呢？

一直到现在，每当我看到乌云遮月就会想起我手拿诊断书走过的那一段路。

还有在车中看远方的万家灯火，那种不快是一种绝望的体验，当时，我和老爸坐在车里，那时没有高速公路，车在国道上颠簸，从中午一直走到天黑，医生说我老爸的病没有起色，回家吧！这是最绝望的话，我不停的想，偷看我老爸，他闭着眼安详的坐在座位上，我想他哪里就不行了呢？这不看起来好好的吗？我想的太入迷了，以致于刹车时没有注意，腿磕到前面的金属杆上出了血，我老爸埋怨我不小心，我于是假装很疼的样子哭了，我早想哭了，只是没有理由，我一边哭一边望着远方的灯火，它们在眼泪中变得又大又模糊，连成一片，我想：这是谁家的灯啊，只我家的灯没有亮吧？

我已经忘了好多时刻，我结婚时的样子忘了，孩子小时候的样子忘了，考上学的心情也忘了，所谓的值得高兴的事情全忘了，只记住了这些，人的记忆很奇怪，不是记住事物本身，而且通过与这个事情伴随的感受记忆更深，只要类似的场景或感受出现，马上会想起来，是我不肯忘还是他们不愿意走呢？

这个鸟儿叫声让我满脑子不开心，我现在使劲想我的开心时刻，却依然淹没在不快乐的体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