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追忆

西行追忆

文/王金龙

近日,有好友去西部旅行,发来一组照片,其中一幅照片上可以看到西部天上的乌云,飘落到地面上,挡住了汽车不能通行。内地人看到这种景象,都会惊讶地问:西北真有这种景象吗?我望着照片上车头前方黑压压的乌云,不经想起一段多年前在西北的经历。

一、小戈壁

三十多年前,为支援新疆青海石油管道建设,我被派往青海工作一段时间。

从徐州上火车,两天三夜,过嘉峪关,出玉门,经祈连山,终于到达柳园石油物资中转站。

在柳园下车,已是早上的六点多钟,由于时差的原因,大概相当于内地凌晨四点多钟的样子。虽然刚到十月份,但寒气逼人,穿着军大衣还打个寒颤。抬头望,仿佛天就在头顶上,月亮有脸盆那么大,星星像枣子般闪着寒光。呀,这高原的深夜可真够吓人的。

住到爬犁房赶紧脱下衣服休息一会,几天几夜的坐火车,衣服绑在身上困乏不说,脚肿的连鞋都难穿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起来时太阳已上杆子高,吃过早饭,我们就坐车赶紧出发。

出了柳园就进入了荒漠,人称小戈壁。一望无际的沙丘旁,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褐色的石头,圆圆滚滚,远看像一个个削在地上的人头,瘆人极了。当时荒漠上沒有公路,全凭司机经验及地上压出的车辙行驶,几百公里出去不见人烟,茫茫荒漠还见不到尽头。

忽然,司机急促把车停下来又就地打了个急转。我们转身望去,在车的后方天际,正贴着地面一大片黃澄澄的乌云向这面缓缓移来,司机说遇上了阵风了。不一会儿,黃风夹着尘土就向这里袭来,刚才还是晴朗的天这会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碎石打的汽车玻璃乒乓乱响。司机让我们低下头保护好自己,戴上帽子,万一车子玻璃碎了不至伤到人。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风头过去,天气慢慢亮起来,司机才招呼大家继续赶路。他还告诉我们,看到风来了,一定把车子后部对着风口,如果侧面迎风很可能车子被吹翻。由于经常遇到这种天气,所以跑这条路的车子玻璃沒有不受损的。我仔细看一下,确实每辆车的玻璃都有裂痕。

二、过当金山口

车行到下午四五点多钟,才驶出小戈壁荒漠。远远看,一座黑黝黝的大山横在面前,黑云在半山盘绕,根本看不到山顶,这就是青海新疆交界处有名的阿尔金山,主峰海拔有5700多米。我们今天必须开车翻越这座大山,才能到达目的地。

车子沿着蜿蜒崎岖的盘山路往上行,由于空气稀薄,汽车发动机发出沉重的低吼声,车队全是日本进口的越野车,但在这里也显得动力不足。越往上爬天气越暗,黑云仿佛就在车窗外,大山的黑影一个连着一个,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黑黝黝的大山深处,路边闪现出一些破旧的房屋,远处还能看到插在屋頂的红旗及零零散散的几处灯光。司机告诉我们,这是阿克塞哈薩克族自治县,全县不到一万人,就分布在这大山深处。

再往上走,就到了当金山口,也是翻越大山的唯一通道,海拔有4300多米。随行的大部分人都感到耳鸣,呼吸也有些急促。司机要大家不要紧张,多张张嘴,翻过山口往下走,很快感觉就会好起来。

今晚的目的地是住在冷湖石油基地,翻过山又开了很长一段路程,到达冷湖时天已经很晚了。

三、冷湖

在冷湖我们被安排住在电视台附近,虽然是低矮的干打垒,但屋里有暖气,很舒服。由于车辆要在这里加油维护,所以有两天时间让我们休整一下,也借机更好地了解一下冷湖。

冷湖是青海石油基地,像玉门及克拉玛依一样,是石油人艰苦创业的地方,代表着艰辛及荣耀。不到冷湖就如同沒去过玉门及克拉玛依一样,不算是一个真正的石油人。我的很多同事曾在这里出生,他们的父辈早年都曾在这里工作过。

冷湖沿着一条马路建设,路两边全是两三层的平顶房屋,沒有其他街道,象內地的一个大乡镇。周围看不到一棵树,偶尔会有一簇两簇的红柳。抬眼看,背后远处就是几千米高的阿尔金山,黑黝黝的山脉终日云雾缭绕,深不可测。阳光照耀着的山角下大片盐碱地,白花花的有些刺眼。虽然中午但让人感到寒气逼人,真是名副其实的冷湖。

沿着公路往东走出基地,路边不远处是一个很大的陵园,这里埋葬着早期为石油勘探开发而献身的先辈们,大概有几千人之多,墓碑上刻着几师几团及他们的名字。当时他們都是从部队直接整编转业到石油岗位,为国家的石油事业贡献了青春与生命,后人永远不会忘記他们。

1987年,我在青海花土沟

四、大乌斯

青海油田在西部搞开发,所产的原油运不出去,需要建设一条从油田集输站茫崖到格尔木的输油管道,全长130公里,穿越塔里木盆地,到达格尔木油库后,裝上火车外运。输油管道沿线设四个输油站,大乌斯是其中之一,也是我去工作的地方。

大乌斯输油站靠近柴达木盆地的西部边缘,周围除了沙丘荒芜人烟,站门前只有一条马路通过,到最近的大乌斯镇也有40多公里。

由于站上刚建设投产,许多设施都是临时的。职工住的全是铁皮的爬犁房,晚上气温很低,深夜有零下二十几度,全靠电炉取暖。最不方便的是夜里上厕所,穿上大衣还冻得发抖。上厕所也不敢走远,出了爬犁房门转身先解决了再说,那真是滴水成冰,门口一夜就尿出个冰砣子。好在职工都是男同志,大家都也不在乎。

三十多年前,我在青海大乌斯輸油站,远处是昆仑山脉的雪山。

寒冷干燥的气候反而帮了厨房的大忙,在这里根本不用冰箱。买来的土豆洋葱等蔬菜,放在麻袋里扎好口,十天半个月既不生芽也不坏。最奇怪的是买来牛羊肉,就掛在露天,肉冻的像海绵一样,拿刀子一割就是一大块,不像內地肉冻的梆梆硬,拿刀都剁不动。

由于高原气压低,这里水70多度就开了,所以烧水做饭都用高压锅。就这样刚来时,肚子还难受了好几天。

在这种环境中,白酒是万万不能喝的。刚到时,几位同事邀我喝几杯啤酒,当时没什么感觉,喝完后出门,门口有个小山包,我们几个想走上去看看,可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呼吸困难,我这才体会到什么是缺氧。

大乌斯输油站的远处,就是昆仑山山脉,夕阳下,皑皑白雪覆盖下的山峰,很是壮观。站上有几位毛头小伙子,心血来来潮想去看雪山。上午几个人搭伴谁也沒告诉就出发了,中午吃饭不见人影,站长才知道他们的去向,赶紧派人去找,晚上很晚才把几个人帶回来。据说他们走了很久也没走到雪山,望山跑死马,看着离雪山很近,实际上百公里都不止。路上又遇到了风口,寒风刺骨,带去的军用水壸都冻成了冰疙瘩。如果不是站上人去接,恐怕一晚上也回不来。为此,站长把他们好好处罚一顿。

大乌斯靠近新疆,附近有些藏民的居住点。为了买些葡萄干带回来,我与同事去了几趟。藏民居住的都是临时搭建的草棚子,背阴的一面遮些牛皮挡风。真不知晚上零下二十几度他们怎么扛过去的。但每户家里都有一个大炉子,上面架着一口大锅,锅底下的火一直不灭,锅里煮着牛头羊杂,冒着热气。吃饭时就拿刀子从锅里挑出一挂肠子来,放到木板上剁一下吃掉。我们买他的葡萄干,他很热情,随便尝,称完了再抓一把给你。

在输油站除了值班就无事可干,没有电视。大家闲得无聊,好天气时就到公路边上看汽车。公路偏僻,汽车也很少过来。看到老远有汽车的影子,大家就猜这辆车是干什么的。待到车开到跟前,一齐呼喊着给司机打招呼,车过后又兴奋好一阵子。

五、天葬台

没有来西北之前,就听说过藏民有天葬的习俗。想象人死后天葬的情景,不经让人毛骨悚然。不过人的心理正向对鬼神一样,越害怕越想知道。

在西北的一次偶然机会,当地的藏民老乡说附近有一座天葬台,我们几个年轻人听了,就跃跃欲试想去看看。经过与这位藏民老乡协商,给他买了酒和肉,他答应带我们去看看,但要求我们去那儿一定听他指挥,我们都答应了。

他还告诉我们,藏族人理念里的天葬,是属于最高级别的布施。当人去世了以后,灵魂和肉体就分离了,把肉体布施给其他的生命,这是最后、也是最高级别的布施。那些做了坏事,有罪恶的人,是不能天葬的,只能土葬。这和我们汉族人的理念正好相反。

天葬台又叫“尸陀林”,藏民死了以后,停尸数日,请喇嘛念经择日送葬。当把尸体运到天葬台以后,天葬师会把尸体的衣服剥去,按照一定的程序肢解尸体,肉骨剥离。这时,天葬台周围的飞翔的秃鹫就会围拢过来,啄食尸体,吃得越干净说明这个人活着时功德越高。成百上千的秃鹫俯冲下来,啄食人肉,想象这场面就感到又恐怖又壮观。

这天我们由这位藏民大哥带路,开车去看天葬台。车子沿着昆仑山脉一直往西走,皑皑雪山就像在眼前,但车子跑了几个小时,就是到不了雪山脚下。再往前走,远远看到了绿色的草地和白色的帐篷,周围还挂着五颜六色幡带旗帜,藏民大哥说前面就到了。

来到帐篷前,藏民大哥前去联系,我看看了周围,除了一顶顶白色的帐篷,还有用石块砌起来的尖塔、寺房等,三三两两的僧人走过转经筒,这可能就是做法事的场所。后面有一条蜿蜒的山路,通往山上,大概那就是去天葬台的路吧。

一会儿,藏民大哥来了,他说,今天正好没有天葬仪式,可以到山上天葬台去看看。如果有天葬仪式,那是不允许外地人进入的。

虽然听说没有天葬仪式,但一想到这里就是剖析死人的地方,也不免感到恐怖和战栗。既然来了,就不能再害怕了。跟着藏民大哥,我们一行几人就从后面的山路,爬上去看天葬台。

山路很陡,两边全是突兀的黑色岩石,植被越来越少,真不知天葬的尸体,要费多大的劲才能抬到天葬台上来。爬了好长一会儿了,身边的乌云已遮住了山下的景色,人到了云层的上面。藏民大哥指着前面不远山坡上突兀出来的一块巨大的岩石说:那就是天葬台。

我们放眼望去,天葬台像浮在乌云中,背后是黑黝黝的高山,让人感到敬畏而又恐惧。走近了,看到天葬台有近半个篮球场这么大,上面摆着不少巨大的岩石,像是石桌、石凳,有些岩石显出黑褐色。想到在这里进行的天葬,那石头上的褐色应该是人的血迹染成的吧,头皮不禁一阵阵发麻。乌云散去,往山下看,蒙古包像朵朵白云,浮在绿色的草地上。苍鹰和秃鹫在空中盘旋,不时发出“啊啊”的叫喊,在山谷中回荡。有几只秃鹫,停在附近不远处的黑色的岩石上,眼睛盯着天葬台,高昂着长长的如尖刀般的嘴,想要随时飞过来掠食一般。山风吹来,让人不经打个寒颤,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我们赶紧随藏民大哥下山,走到山脚下回头看,乌云飘过来,把天葬台又锁进了云雾之中。

藏民大哥把我们领进帐篷,他说天葬的现场外人很难看到,但这里有现场的几组照片,你们可以看一下。他从另外一名藏民手里接过相册,在毡房地毯上打开让我们看:天葬师穿着褐色的长袍,头戴着像月牙一样弯弯的高帽,手里拿着锃亮的刀子,在天葬台做着法事,赤裸的尸体就放在褐色的石头上;接下来的几张让人看得惊心动魄,惨不忍睹:人的心、肝、肠子已散落一地,血迹斑斑;几只秃鹫拍打着翅膀,争相啄食着人肉,那尸体的胳膊、大腿,散落各处,下身处的阳具和毛发,依稀可见。天葬师的手上和刀上,已经沾满了鲜血。

从天葬台回来,我好几天吃不下饭去,眼前老是晃动着天葬台那血淋淋的场景。啊,民族风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次真是开眼界了!

作者简介:王金龙, 男 ,1955年出生,山东阳谷县人,中石化退休干部。虽然是理科生,但对文学由衷的喜好,从中读出人生的另一番感受。没有文字功底,更没有系统的文学知识,只凭兴趣广泛阅读。有感悟时也写点文字,诗歌、散文、小说等都有涉及。但才浅学疏,平平淡淡,只是记录生活、愉悦身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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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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