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声｜人生在世，真的难言一个“走”字

“走”，是日常生活当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动词之一。天长日久，人们在使用这个字的过程中，除了它所表示的那种最基本的肢体动作，还衍生出了一些其它的含义。因而，在某些语境下，这个字便被赋予了别样的感情色彩，比如动身、离去、离别、故去，等等。

我的生活经历，使我的情感，常常被这个字所具有的别样含义，搅动得波澜起伏。只有一岁多大的时候，我被父母送到了爷爷奶奶身边。二老的慈爱，让我拥有了一个因为明净快乐而回味无穷的童年。

在爷爷奶奶身边的那些日子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家中是只有我们老小三人的世界。爷爷奶奶的慈爱，并不能弥补我缺少玩伴的孤独感。因而，儿时的我，很盼望家中能有客人光顾。有亲戚说，小时候的我比较恋人，家里来了人就不愿意让人家走。比方说，有次一位大表哥来看望爷爷奶奶。要走的时候，我不干了，咧开嘴巴大哭起来。到了火车站，大表哥发现忘了一件东西，便又返回来取。进门之后，他发现我还在伤心地抽泣，便很有些动情地说：“看俺兄弟这个哭法，我都不忍心走了。”那时，我已经八九岁，懂事了。对这个“走”字，也有了初次的情感体验。

其实，这个“走”字，既蕴含着团圆的幸福，也意味着离别的感伤。大约是幸福易于忘却、忧伤易于记忆之故，我对这个字所表达的后一种含义，感受和记忆更为深刻一些。

要升中学的时候，我离开了爷爷奶奶。从此，每年的寒暑假，舟车劳顿地去故乡看望二老，就成了我——一个十三四岁孩子必须独自完成的功课。走向故乡，是幸福快乐的。为此，我无视路途的漫长遥远、交通的繁琐不便。

有团圆，自然就会有离别。每当假期行将结束之际，奶奶总会长叹一声：“唉，又要走了！”那个“走”字，饱含着万般的不舍、无限的留恋。作为一个贪玩的半大孩子，我虽然也难舍二老，但依然会跟一帮小伙伴玩得昏天黑地。跟二老泪别之后，我又会为自己的自私痛悔不已——何以只顾自己痛快玩耍，而不把离别前的那点时间多留给他们一些？更不用说有时还很不懂事地跟他们拌几句嘴，惹他们伤心了。

在生活当中，有些亲友注定会跟我们聚少离多。在有限的相聚时间里，还是多一些宽容、少一些抱怨为好。这样，可以更多地享受团圆的幸福、亲情的温馨，少给自己留下一些内心的愧疚、情感的遗憾。比方说，有的时候在即将分别之际，我还会为了一些小事跟要好的小伙伴争吵怄气。离别之后，他们给与我的种种关爱、缕缕温情，却在眼前一一闪回。于是，便后悔、便自责——既然这么留恋他们，为何当时不能相让一二呢？亲情与友谊之间的裂痕，常常是被自私和固执之手所撕开。人们常说，一些东西只有在错过或者失去之后，才会感到它的可贵。与其这样，何不在拥有之时好好珍惜？

对于亲人的故世，人们常常会用“老了”“没了”“去了”“走了”等等词汇来形容表述。我以为，在这当中，“走了”所蕴含的情感色彩最为丰富，也最为深沉。它看似平静淡然，实则有种大悲无声的意味。去往天堂，虽说是一次没有回程票的远行，但用这个“走”字形容亲友的离去，却能给人以亲情不死的心灵慰藉。他们的肉体永不回头地“走了”，但是他们的情和爱，他们的音容笑貌，却时常会回到我们的心中、出现在我们的梦境。比如，在使用这个词汇跟人谈起爷爷奶奶的故去时，我就很能体味到这种感觉。

光阴如流水。仿佛转眼之间，我已经实现了由被动接受“隔代亲”，到主动付出“隔代亲”的角色转换。俗话讲，“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也许是出于这个原因，在我看来，我的小外孙女，简直就是一个可爱到无以复加的小精灵。

春节期间，外孙女到我们这儿待了将近一个月。虽说带孩子很是劳累忙碌，但我还是要感谢她，因为她带给我们的无限欢乐。

虽然刚刚一岁多一点，还不会说话，但小外孙女已经会用自己的方式，与我们进行情感互动了。比方说，当大家都围着她逗乐的时候，她会伸着小手，一会儿让这个抱抱、一会儿让那个搂搂，好似要一个不落、不偏不倚地让大家都来分享她的温情。再比方说，当她用一双小手捧着饼干水果之类食物，有滋有味地啃着的时候，我常常会去逗她：“给姥爷吃一点好不好？”她立马就欢笑着把食物送到我的嘴边。如果我再夸她一句：“嗯，真好吃！小甜甜真乖！”她那笑容就更加欢实、灿烂起来。清澈纯洁的眼睛里，满含无邪、感恩、满足的光芒。又比方说，每天清早醒来之后，只要一见到我走进她的房间，她登时就欢快地伸直两条小胳膊要我抱。抱起来之后，她还会以抓耳朵、摸头发、贴脸蛋等方式跟我套近乎，并且还时不时地扮鬼脸来逗我开心。对这样的小可爱，又有什么样的“隔代亲”不能付出？

假期结束了，外孙女要走了。送她去火车站的时候，幼小的她，大约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要走，是与我们的又一次分别，依然笑嘻嘻地亲亲这个、搂搂那个。她也许觉得，我们这还是要带着她出去玩耍呢。当女儿抱着她走进检票口的时候，她也许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冲我伸出两只小手，尖利地哭了起来。那一刻，我的心都像被那双小手给掏空了。

送走外孙女回到家中，感觉被一种寂静、空荡的氛围所包裹。外孙女的笑声、叫声乃至哭声，不时似有若无地在耳边萦绕。外孙女的走，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空巢”这个词的含义。同时也让我更加真切地体会到了，从前与奶奶分别之际，她老人家那声叹息中所蕴含的丰富情感。进而也就明白了，奶奶在明明知道与我相隔数百里的情况下，何以每天仍然于学校放学的之际，不由自主地到胡同口去做无望的守候。

有分别，就有团聚。理解了这个难言的“走”字，会让我们在团圆之际，更加懂得享受和品味它的温馨甜蜜。

壹点号谷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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