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遗忘的村庄

秋意渐浓,午夜梦回,每每看到儿时在那里玩耍过的村庄。清澈的夫夷江如一款绸带温柔地将村庄揽在怀里,犹记那里有大片大片的稻田和油菜花地,每当春季和秋季总会看见它们那金灿灿的光芒,这是一个村庄,我外婆的父母也就是我的曾外祖父、曾外祖母生活了六十余年的村庄。背倚青山,稻田分布其间,稻田的尽头是有一座巍峨的青山,山上有大片大片的桔子树,成熟的季节,满山满园挂满了灯笼,这是另一个村庄,我外公的母亲,也还是我的曾外祖母生活了近八十年的村庄。儿时回去看望老人的时光,是我记忆深处在村庄懒懒的阳光下畅快呼吸的自由时光。只是如今,老人都已经不在。

居住在夫夷江畔的曾外祖父、曾外祖母在二十多岁时逃难至此,他们相扶相携挡过了十年内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枪林弹雨,历尽艰辛将八个子女抚养成人。步入老年,长期操劳甚至还将幼时的我抚育至两三岁的曾外祖母身体每况愈下,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牙齿几近全部脱落,走路也不得不依靠拐杖,每天需要人服侍,还需喝下大量的中药、补药。这让一辈子操心的曾外祖母忧心不已,总叨唠着自己的年老不中用。每每这时,曾外祖父便坐在八仙桌旁边微笑地听她倾诉,偶尔取下看报纸用的老花镜扶她去落满白色梨花的小小院落散步。那情景,不胜静好。

谁曾记得,在那战火硝烟的年代,躲在山洞中的少妇一听到丈夫遇难的消息近乎昏厥,踉跄跑回村子固执地翻遍死人堆,拖出奄奄一息的曾外祖父。他们做生意的小本钱全部丧尽,她守着养伤的丈夫坚定地说:“只要人活着就好!”是的,活着就好,饥荒年代为了妻子和孩子能够活下去,他白天像一头牛一样干活,早晚去山上挖树根,将口粮省下来。他们就这样相互扶持,青丝慢慢被风霜染成了白发,可是,彼此眼中的默契依然坚定地告诉对方:活着就好!

在步入新世纪的第一年,曾外祖父无声无息地在睡梦中离去,也许真的如人们所言,老人好福气,走的时候没有一点痛苦。病弱的曾外祖母神情安详,没有大恸大悲,摩挲着曾外祖父送给她的龙头拐杖,滴落浑浊的泪水。一年后,久病的曾外祖母静静离开人世。村庄一如既往地宁静,两位老人的坟茔就在村庄的小山上,坟茔四周种上了柏树,如今已郁郁葱葱。

外公的母亲,另外那个落满桔花的村庄里的曾外祖母年轻时候秀美端庄,嫁得本村的殷实人家。那一年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大红盖头仿佛盖住了她期盼的幸福。幸福的生活持续了没有多久,日寇侵略气焰日渐嚣张,外边战事不断,曾外祖父选择了牺牲“小家”,成全“大家”,毅然投笔从戎。从此,曾外祖母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等待,她不知道,这一等,就是一生。

战乱连年家底渐空,她用曾经娇柔的双手拉扯大了两个孩子。好不容易盼到了战争的胜利,丈夫却杳无音信。每天黄昏,她会去村口静静站一会儿,夕阳见证着那背影从直立慢慢地被打磨成弯曲。幼时看曾外祖母纳鞋底,动作缓慢却一丝不苟,看我盯得久了,她会往我面前推一块鸡蛋糕或是叫我出去玩一会儿。如今回想那情景,温暖的阳光照在堂屋里,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满心希望地为丈夫做又一年的新鞋,每年一双,当年青丝,今日白雪。八十高龄的曾外祖母辞世时,那一柜子的布鞋全部为她化去,她的坟茔就在村庄后背的青山上,朝着村口,放眼望去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

秋光下村庄仍是一片麦田金黄,只是老人已去。每次回到家乡,心中总是涌动着难以言表的思念,怀念着幼时三位老人对我的疼爱,怀念着他们的往事,怀念着那两个美丽宁静的村庄。惟愿他们在那边,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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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2

标签:村庄   坟茔   青山   外祖母   外祖父   幼时   稻田   大片   丈夫   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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