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场爱情似烟花

文/曹艳阳

一座温暖的城市，一种不温暖的生活。日子蒸云煮雾，一如过去的每一年。秋天的凉意铺向每一条尘土簌簌的大街、停留在每一扇灯火阑珊的窗口、缠住每一根窃窃私语的琴弦、惊醒每一朵月下未眠的花儿。一切似曾相识，但已隔山隔海、物是人非。长风里的诗，咏尘世的别离；长空里的雨，湿迢迢的归期。

风中有花朵绽放，一朵花盛开，就会有数千朵、数万朵花盛开。相恋那年，我心中有一朵美丽无瑕的花儿暖暖亮亮开着，像一盏微微燃烧、渐渐温柔的小油灯。你抱着洁白的花儿，朝我微笑。淡淡芳华，轻轻飘散，随风入画。你眼里的柔情似水，慢慢地一圈一圈荡漾开来，透进了爱的光芒。风中清澈的花香，亲吻我的额头，香得迷糊。时光静得只看见灰尘颗粒在缓慢浮游，花与绿叶无声对望，安静得什么情话也无须说。风翻动茂密树叶的声音甚为汹涌，你的爱也是那么汹涌。爱意惊起的蝴蝶，在心花中翩跹飞舞……。爱甘美柔和，蕴涵细小籽粒。我长久凝眸你手中又香、又柔的花儿，心如同蝶翅般颤动。我满心的欢喜如白羽般飘落在诗歌的水湄，又在新绿中生长出温软深情、嫩白无尘的花朵。

梅雨纷纷，人来人往，我俩撑着一把淡蓝色的小雨伞，我偎依着高大的你，你爱怜揽着我半卷的发丝，手滑过脖颈时如绸缎般光滑。我们携手纵横穿梭在质感凸现的怀旧老街，去寻找散落在路边的零星花朵。我们一路聆听高跟鞋叩打着青石板清脆的声音，默然相伴，一份寂静在怀的喜欢，一份美丽在心的温暖。在那条长长的青石板上，印下爱深深的痕迹。你柔情似水的样子，让我心里微微痴了一样，如同看到露水中晶莹剔透的花朵。青瓦屋檐，在烟雨里若隐若现，浮漾着湿润的流光，迎光则微明，背光则温柔。雨打落的花朵，饱满厚实，幽香远溢。雨与长廊在风中痴痴缠绕，仿佛已将情话烫了一万年，我们的心一起在雨中奔跑。一无所有，却一切拥有。

一潋柔波，撩了风动，软了尘心。你亲切称呼我为“心儿”，你说我是你心上的人儿。你说：心儿，见到你便心生喜欢，一眼印永恒，你有一种纯净朴素、羞涩单纯、自然简约的美。你说这话时，你的双眸储满“水印长堤”般的柔情，融化我心上细小的尘埃，像清风吹过空阔清新的田野、像海棠轻轻沾着晨雾。我静静地望着你，心像柔软心窝的一块棉，蕴含诗行万千；我心灵的版图，细腻刻画着一朵俏丽的荷花。

每天，你大呼小叫地叫着“心儿”。你说：心儿，吃饭啦，再不过来吃我就要揪你鼻子了。你说：心儿，多穿点衣服，要是不多穿，我就要拿衣架揍你了。你说：心儿，文章不要写得那么忧伤，再写得那么忧伤，我就不理你了。你说：心儿，有风的时候，我们去看跳舞的花朵。

你我一起赏月，微风起伏，一轮冰清玉洁的明月静静悬挂天空。亮光如同清雅洁净的雪花，轻轻撒落，空气中飘浮着花幽兰的芳香，鸟在月亮里起飞。月光精美丰盛、沾染人间浓郁的烟火味，照耀着花开的院落，给花瓣洒上梦幻的光辉，月光下挺拔的枝干上，如灯笼一样悬挂着白色大花。你仰起皎洁的脸，爽朗地笑，眼里的微光深远。月色与花香相互凝望，空气中的静谧与清凉，一股一股，无声渗透到胸腔，无言而旷达，洞察而分明。一层淡淡的烟蔼自树间漾漾蒸起，映影着云间的月华。你的眼神像静水深流的泉水，涟漪微微，入我心怀。爱情给了我新鲜、充足的水分，我羞答答的心，犹如一朵红扑扑的花儿。

洒满月光的院落里，浓郁芳香扑鼻而来。廊前疏影，风托起爱朗朗的心声。风来，带来幽香，再送远幽香。实实在在的花朵，伸手即可触摸到花瓣的清脆和厚润。在那一瞬间，我突然祈祷，愿我们的爱情能够安喜静好地活着。在月光的影子里，我的笑容格外甜美清脆，我趴在你的背上向你索要“爱的抱抱”，我戏谑称呼你为“月光爱人”。在月光里，你摘下一朵鲜花深深插在我丝绸般的头发里，我的笑容微醺，我的眼眸盛开一朵白色蔷薇，风儿捎来你的一句话：我爱心儿。在月光里，你给了我一个深深的吻，我的脸瞬间灿若明艳的桃花。

冬天，寒枝雪正浓，风轻轻亲吻我的肌肤，我们坐在雪地里，看娇嫩的雪花扑簌扑簌飘落。红墙白雪，美不胜收。你的眼睛像森林深处发光的湖水，很美、很美。我们什么话都不说，任时光慢慢溜走，在寂寥的雪空里，只想偎依着你，享受着雪花的清凉和天长地久，和你简简单单相爱，平平淡淡虚度时光。赏完雪，我们一起清扫积满厚雪的小院。我捧起雪，洒在你的脖颈，你大叫。我大笑，笑容如蒲公英散开，遍地飘飞。我喂你雪花，你打着寒颤一小口一小口眯着眼睛吞下去。扫雪时，我说手冷，你呵着气为我暖手，爱暖暖和和，犹如软绒绒的毛线手套。我们在雪地里絮絮叨叨着甜腻的情话，时间把温和的笑痕，无限延伸。爱情宛如静静相拥的河流，永远天长地久。

我们一起共进晚餐，你为我端来一碗干净、温润、暖意的白米饭。颗颗清香米粒，晶莹剔透，咀嚼咽下，给予爱充足的融合，踏实的补给，恒定的滋养。餐桌旁，一粒粒微小的尘埃，悬浮在金黄阳光里，我看着满心欢喜。我调皮拿出一根吸管，插在汤碗里，不顾淑女形象，咕噜咕噜吹起泡泡。你见我这样，也拿出一根吸管，插入同一个碗里，我们额头碰着额头，硬是将一碗汤吹出了天女散花般的快乐，爱沉没于深深的汤底，一碗鲜汤灼热爱返朴归真的灵魂。

我有着一头长长、飘逸的卷发，无聊时，我会在你的面前，优雅如兰地翘起手指，一下一下弹拨自己的卷发，向左弹、向右弹、上下弹，一边弹拨，一边风情万种地向你递送秋波。你抓住我的手指，一节一节地咬，边咬边说道：心儿，你真妖。我说：我不妖，你会喜欢我吗？你扑哧一声笑了，说：喜欢你跟你妖不妖没关系。我说：心儿只妖给你看，心儿只做你的小狐仙。

我们经常玩一种“猜东西”的游戏，你伸出一个拳头到我面前，要我猜猜拳头里有什么东西，猜中了这东西就归我。大部分的时候，我懒得去猜，直接将你的手指，一个一个用力扳开来。你的力气很大，扳开手指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累得我大汗淋漓，我不得不用“挠痒痒、讲笑话”等方式弄开你的手指。有时扳开你的拳头，里面会有“我心仪的东西”，让我开心地欢呼雀跃大半天。

我很喜欢吃冰棒、雪糕。可你经常说“冰的东西对胃不好”，严格管束我吃冰的东西。有一次跟你逛街，逛着逛着，我就特别想吃雪糕，恰巧那天我身上的手机没电了，不能微信付款，身上也没有钱包。我馋极了，然后我扯着你的衣角，撒着娇，左一个暗示，右一个暗示，暗示你给我买。

我问：天气这么热，是不是应该吃点啥东西？

你答：啊，啊，啊，吃啥？

我说：像“圆椎体”一样的东西。

你说：我数学学得不好，我不知道啥叫“圆椎体”。

我心里想“我不吃雪糕了，我改吃冰棒”。

我问：你知道“万里长城”是用什么东西砌成吗？

你答非所问、嬉皮笑脸：我砌成的。

我说：我要吃“长长的砖块”。

你说：啥，啥，啥，砖块能吃吗？

无论那次我如何撒娇与暗示，你一直装糊涂、装疯卖傻，把我急得直跺脚，眼泪都快流下来。最后，我气嘟嘟甩开你，一个人走了，身后远远传来你的声音：我就不给你买，气死你，等下你吃了冰棒，又在那里喊胃疼。

我很喜欢花，微小的花朵都能激起我的偌大欢喜。我在阳台上种满了姹紫嫣红的花儿，俨然一座小花园。傍晚，落日弥漫的橘红，让整个世界变得温柔安定、脉脉含情。我拿着浇水的小勺，扑腾往这个小花盆里浇点水，扑腾往那个小花盆里浇点水。一会儿给花松松土，一会儿修剪叶子。在花盆与花盆之间，我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盆中快乐飞来飞去，折腾得满头大汗。你在一旁被我晃得头昏目眩，醋意十足问我：心儿，别晃了，你很喜欢花吗？我看你对花有着特别的痴迷，在你的文章里也是左一朵花，右一朵花，你好像喜欢花胜过喜欢我。

我说：是的，我爱花，你看我穿一条长裙，裙子上都印着小朵小朵的碎花，也许我的前世是一朵花吧。

你笑嘻嘻地说：既然你这么爱花，那你现在亲我一下，我明天去给你买花种在阳台上。我羞答答地拿起一本书，遮住自己半边脸，蹑手蹑脚走过去，在你脸上“蜻蜓点水”般印了一下。“没有诚意，重新亲过”，你油腔滑调说道。

你时常问我：喜欢做一朵什么花？

我每次都说：我不做艳丽带刺的玫瑰花，我要做一朵平平凡凡的牵牛花，攀藤四处在泥泞里坚强生长，牵着你浪迹天涯、牵着你迎风招摇、嫣歌笑语到红颜老去的那一天。

你撇了撇嘴，说道：我又不是牛，你牵我干嘛。

你问我：心儿，爱为何物？

我说：爱是藏在怀中贴心呵护，爱是细水长流不倦不悔，爱是你来颠颠倒倒、我来哭哭笑笑。爱是“天地颠倒，不会动摇我爱你；岁月无常，不会动摇我爱你”。爱是用一个宇宙，换一颗相思的红豆，殷殷红豆沉香心底，化成满纸的相思。

你撇了撇嘴，说道：文刍刍，爱是一块分不开的泥巴，粘在一起有点腻，不在一起又想粘。你呀，一天到晚多愁善感，情呀、爱呀、恨呀、风呀、雨呀、花呀、草呀，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生活哪有那么多诗情画意，生活就是柴米油盐、瓶瓶罐罐、鸡飞狗跳过日子。我有时实在无法理解你林黛玉般的细腻情思，弄得我好像住在红楼梦里，每天都在梦里幽幽地游。

我问你：你爱我吗？

你答：爱呀！

我说：我特别没有安全感，那你现在说三个“我爱你”。

你说：我说六个“我爱你”，翻一倍，有安全感了吧，那你怎么奖赏那多出来的三个“我爱你”。

我托着下巴，仔细地想了想，说道：奖你三个吻吧，反正吻又不要钱。

你说完六个“我爱你”之后，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亲了你三下。你笑嘻嘻地说：“下次亲我的时候，把眼镜摘了，你的眼镜弄疼我的脸了”。说完这句话，你把我揽入宽阔的怀抱，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心儿，安全感不是靠几句我爱你就行了，而是要实实在在对你好，实实在在让你感受到安全感，实实在在让你有家的感觉。爱不是靠甜言蜜语来维持，甜言蜜语就是耍耍嘴皮子，每个人都能做到，爱是要付诸于每一个实际行动。

淡墨一圈一圈散开，染透黑白山水。与你相恋的日子，我文思泉涌，在每一个湿漉漉的雨夜，玻璃窗被雨滴敲出美丽优雅的花纹，我暖暖的纤手拂弄着电脑键盘，将一个个方块字缔结成美丽梦幻的心灵情结，诗意朦胧把爱情的美好与甜蜜点亮……。我们看春花绽开，看秋叶的凋零，彼此用生命里最纯粹最透明的时光，为辛辣青春、坚韧爱情摆渡。你的忠厚，让质朴纯净爱情，恰到好处散发逸人芳香，我的心澄澈如镜。

山风来到我的窗前，斜阳染透我的裙边。与你相恋的日子，素素淡淡，我宛若一朵随遇而安、舒展在明澈湖水边的花朵，华丽绽放。佛频频拈花，我频频微笑。一片绿叶、一缕光线、一处阴影、一团光斑、一根丝线、一个拥抱……都能让我心驰神往，让我陷入甜蜜的沼泽，泛起朵朵涟漪。你说：心儿，我一生宠你，一生爱你，待到白发苍苍。

春花瞬间变凄蝶、寒风冷落无明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离别。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你还是从我的身边离开。你离去的那天，街景在瑟瑟发抖地后退，我的心在街边支离破碎。从此，我在缠绵悱恻的雨里苍白想念，我一个人独度夜晚，繁星看起来冷淡、不屑、小心而又天真。下落不明的萧瑟冷风打开潮湿清冽的花朵。我轻轻倚靠阳台，薄薄的两行清泪像两束挂面无力粘在脸上，冰凉冰凉。我看到了一个人在白茫茫的月光下舞动孤影。在月光里，我听到有人轻轻地叫我“心儿”，我回头，烟花消散，散了纵横的牵绊，背后空无一人，一地苍凉如水的月光，明晃晃地映照着我哀怨的秋心，此刻的脆弱，如同风干的单薄纸片。

思念一颤，孤独一生。你离开后的那些岁月，有一次我一个人去了我们常去的电影院，电影院已经不在了，几个建筑工人正在拆电影院的墙壁。清寒渐重的暮光，幽幽闪烁。沿街的音乐潮水般辗转反侧。我瑟缩地望着电影院，黯然惆怅，如同沉沉的暗夜冷冷的星。那些烙印在电影院里爱的时光和与情的纹路，又暖又美的往事，已不复存在。断墙残壁，空空荡荡，它完成了它负载的前世今生，它完成了它承载的爱恨情仇。风迅疾，落尽一地乱乱的残红。

芸芸众生的大都市里，无数盏灯火组成的满目繁华，每一盏灯火之下蕴藏着滚滚红尘里无数悲欢离合的人生。繁华落尽，山河永寂。花与树叶一样，几番霜、几番雨；一程风、一程泥，在春天里翠情绿意地茂盛生长，在夏天里享尽雨水拍打，到了秋天就随着寒霜凋零。爱情何尝不是这样，当初像花儿绽放，最终枯萎归于虚无。曾经熙熙攘攘，终究风轻云淡。爱情，终究是俗世爱情，经不起日月星辰的打磨，跨不过流年似水的坎坷。

蘸墨成愁，落笔成伤，爱的往事渐渐变成永恒、寂静的空白，曾经的相濡以沫，在动荡的人世间相忘于江湖，像沉入大海的石头。后来，车从你的城市过，在某条街上偶然遇见你，那天天色深沉迷离，淡黄夹杂着灰白。你说，心儿，你还好吗？我说，我很好。我转过身，悲喜交集，潸然回顾，关于你的记忆泛红我深邃忧伤的眼睛，我的泪光里慢慢渗出了苍白。见面的欢喜瞬间苍凉落幕，我们又一次消失在茫茫人海，谁都没有勇气回头看对方一眼。所有深情的对白，浮光般掠影，成为一纸独白、一世独白。以后，风轻轻吹过的岁月彼此是否还会想念，还会牵挂，已无从所知。我的忧伤你再也无法看见，再也不会有人叫我“心儿”。

墨池淋满雨滴，岁月布满青苔。每一年，我都会去寺庙静坐，往事在忽明忽暗的酥油灯里燃烧，禅钟将我的心房敲得颤栗。每一晚，我都要枕着佛教歌曲才能入睡，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每一次哭泣，我总要平复很久才能止住泪水里天旋地转的泡沫。

一眼风情身段似流水，束发长歌不醉不肯归；一笑一啼一生为谁，一生倾尽所有为谁。爱情就像光中飘着的线，一头没拽住，那一头就飘下去了。在这苍凉的人世间，万紫千红的美丽终究会随着光阴散去，我与你的爱情只是一个青涩苦楚、怅惘悲伤的偶然，只是一座岑深寂寞、千疮百孔的孤岛。你给我一刹那的温暖，我用一生心伤送你千里之外……。

浮生如戏，散场谁忆。情书再不朽，也终会腐朽。没有什么是永久，也没有什么会很久。所谓的天长地久，是爱情世界里最大的荒唐、是一个嘴里没糖的孩子骗别人，说自己嘴里有糖。在聚散沉浮的尘世，我想找一个坚实的肩膀，却不知自己认为能倚靠的肩膀，才是世间最大的虚幻、最大的缥缈。爱有多刻骨铭心，伤便有多痛不欲生。

离别苦，泪中藏有痴儿女。我不想说话，只想安安静静地让眼泪哗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