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的我，在姥姥去世的前一天只看了她一眼

文/妖精柒柒

此刻，我是怀着愧疚的心情来写下这些文字。

好像在我的人生里，还未真正体会到生死离别的痛，即使在最最疼爱我的姥姥离我而去的那一天。

在电话里得知我的姥姥去世了，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我握着手机的手，仅有一点颤抖，甚至不想哭出声怕尴尬，所以跟爸爸匆忙聊了几句挂断了电话，才放声大哭起来。那会心里是有点点痛的，眼泪也不是骗人的，其实也是喷涌而出的。

我对自己的不够伤痛，感到无比的自责和愧疚。回想起小时候姥姥对我的好，我就觉得自己真是狼心狗肺枉为人，长大了的我，何曾好好孝顺过我的姥姥。

小时候和我妈的感情不好，因为我妈脾气火爆，而且极其容易烦躁，没有耐心，对我，就好像对仇人一样，看见我的眼神就像看见瘟神一般，表现得极其厌恶。我不知道她这是为什么，我依稀记得她这样，好像就是有了我妹妹才开始的。

我现在还有三岁的记忆。我还记得妈妈抱着我在一个秋风萧瑟的秋天里，院子里的梧桐树都被北风吹落了叶子，她低头含笑对我说，再吃奶就要打屁股了。

我三岁了还在吃奶。我妈就是舍不得给我断，她疼爱我，疼到骨子里了。

我有记忆，那时我真的很幸福。在小孩子三岁以前，她如果能感受到真正的爱，那么即使她在往后的日子里没有爱，她也会有爱的基因印在骨子里，对于她的一生，这也是能治愈“疾病”的良药。可惜这一切，都在生下我妹妹的那一刻，断掉了。

我妈是个弱女子，她自己都没有得到爱，又怎么有多余的爱来给我呢？

十岁左右，她对我极其苛刻。我做什么都达不到她的满意，即使我会自己做饭，周末还会帮着洗一大盆衣服，但是她还是会因为我吃饭用了两个碗骂我一顿，因为洗衣服用了太多水又骂一顿，因为衣服没有穿够一个星期就换了再骂一顿……更别提给我买东西了，她对钱更加苛刻。

所以这个时候，姥姥就给了我更多的关爱。

我需要的东西，好像都是从姥姥那里得到的。

姥姥的脾气性格和我妈的截然相反。

虽然听我妈讲过，我姥姥年轻的时候脾气比她还要火爆。但是姥姥对待我们小孩子，性子是极其温柔的。姥姥教会我很多道理，让我幼小饱受孤独不被认可的心变得强大起来，我有了支撑和依靠，因为我有我的姥姥。

曾经缠着妈妈给我买双运动鞋，在我们农村的大集上，24块钱，她都舍不得给我买，硬是从冬天缠到春天，等姥姥来我家住的时候，姥姥才给我买上。那时跟我妈要东西，真的太难了。这是我童年最痛苦的事之一。

其实那时候家里也不穷，我爸常年在深圳打工，收入挺可观，但是我妈就是给我们灌输的观念就是，家里没钱，我们可穷。她总是觉得我爸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外地，深圳是大城市，花销大，怕我爸吃苦受罪，所以她舍不得花钱，对我们姐妹很是苛刻，其实我爸的情况截然相反，他孤身一人在深圳那个花花世界，过得是何等的逍遥自在，没有老婆孩子在身边叨扰他，那十几年简直是人间天堂。我爸是个特别会享受的人，他最爱旅游，游山玩水的时候拍的照片装满一皮箱，到现在还有，他很珍惜地保存完好，这仿佛是他青春的印记，即使他的那些照片里只有十分之一是自己妻女的照片。

再后来我大了，每年暑假去姥姥家，回来的时候几乎都会带着姥姥买给我的衣服鞋子，有时还会有书本钢笔。我不会张口要贵重的东西，但姥姥买给我的都是我最想要的东西。小孩子，有时对一支钢笔都会有过人的执念。

青春期就经常跟我妈吵架，在她那里我得不到母爱，得不到母亲的关注，我的青春期过得很迷茫，很萧瑟。唯有和姥姥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姥姥教我不要和我妈一般见识，她跟我说话永远都是偏向我这边的，她比我妈更懂得怎么爱孩子，疼孩子。并不只是在一旁邹紧眉头唉声叹气替女儿担忧就是疼孩子，而是在孩子需要你的时候能挺身站出来帮助她这才是爱孩子。我妈永远都做不到，因为她太弱了。

其实我姥姥也做不到，但是她会用言语告诉我，她认可我支持我，会告诉我该怎么做。而我妈，仅仅是这些，她都做不到。

三年级的时候我十岁，那个暑假在姥姥家，我学会了骑自行车。

我很早就想学骑车，但是我妈每次都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她对我的所有决定都予以否认。

暑假里在姥姥家，姥姥每天雷打不动地教我骑自行车。一个破旧的表弟不要了的小自行车，伴我走过了那个磕磕绊绊的暑期。

当姥姥撒开手放我自己骑向远方的时候，她开心地笑着叫着，拍着手说：我外孙女终于会骑了……

我自豪又高兴的声音在小巷子里不停地回荡……

这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我工作了以后，渐行渐远了。

或许亲情就是这样吧，亲情就是看着自己的孩子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的那一天吧。

后来成家，生子，我和姥姥离得更远了，小时候一年见好几次，变成了后来好几年见一次。

但是一些重大的人生决定，也是姥姥帮着完成的。比如我第一次生孩子的时候，我跟我妈说让她来医院陪产，我妈不愿意，她说没她的事，她不应该来。没有人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从小她就不会给我过多的保护，直到我结婚生子的时候，她也不愿意给。她还找我姥姥诉苦，说我生孩子非要她去，有我婆婆在，她凭什么去，还说要是她去了，就什么事都她做了，人家婆婆就啥也不管不问了，那咋办……

姥姥当时就骂了我妈，她说，自己的闺女自己疼，人家当婆婆的会真心疼你的闺女吗？你不去，婆家那边会怎么对待你闺女，就算你去了那人家当婆婆的就什么都不管了都让你管吗？再说你管你闺女怎么了，你觉得吃亏吗……加上我大舅也在旁边说和，我妈才同意我生产的时候去。那也是在我确认住院了第二天，才去的，我生完第二天，她就走了。真是一秒钟都不多留啊，生怕我婆家让她做事，我还没出院就赶紧溜走了。

如若没有姥姥的劝说，我妈这一点关爱也是不肯给我的。

此外还提到了我结婚嫁妆的事，婆家给的彩礼我爸妈不满意，但是他们又不说，所以整天板着脸不开心，也是他们原本就不打算给嫁妆，置办了几床新被子，买了脸盆牙刷啥的这就算是嫁妆了，婆家给的彩礼少他们留不住，留下了一点不给我带回去他们觉得不好看，可是一分钱不留又觉得亏得慌……我依稀记得我妈说的那句话：都给她了我们怎么活！

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真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其实婆家对我也不好的，但是娘家更靠不住啊。

姥姥跟我说，别恨你妈，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不会说话，其实真正对你好的人只有你妈，她也是担心把钱都给你了，被你败干净了……我妈张口闭口就是我花钱大手大脚，她总能用她那恶毒的类似于诅咒的话来跟我“打赌”：你试试，你就试试，你不听我的，你就得……总之后面就是祝我遭殃的句子。

那几年，我真的恨我妈，但是也奇怪了呢，我竟然不恨我爸。其实想想，这背后，如果没有我爸的拍案决断，我妈也断然不会对我如此绝情的。

我二十几年，唯一的温情，只有来自我的姥姥。

我多么希望我的姥姥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一直给我温暖的爱，一直保护我开导我，伴我度过那段绝望的青春时期。

……

我的姥姥离开了。

我最后一次去看她，是今年年后初六那一天，我妈在那里伺候着，还有我三个舅舅，一个舅妈。我到了姥姥家里，没有买一瓶牛奶，没有拿一颗水果，就空着手去的，我是丧心病狂了还是真的不懂礼数，被我那三个舅舅一个舅妈怎么看，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见到躺在床上的姥姥，插着氧气管，嘴巴里滴着牛奶，用一根输液管上方接着一瓶牛奶，往她的嘴巴里滴。大舅说这段时间我姥姥就是靠这点奶粉活着，有时一天一瓶，有时两瓶。我“哦”了一声，喊了几句“姥姥，我来看你了，我是小旭。”姥姥没有反应，过了一会，我看到她的眼角留下一颗泪，我妈伸手给她抹掉。

姥姥神智还清醒吗？我不知道，她不能说话了，也不能自主呼吸了，她是否还有思维，这个谁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她最喜欢的外孙女，最疼爱的外孙女。

我能想象得到我那两个舅妈会在背后怎么说我，她们会说小时候那么疼我那么喜欢我，到最后我这外孙女连箱牛奶都不知道买给她，快要死了来看一眼就匆匆离开，真是狼心狗肺，疼这种人有什么用……

我也是够绝情冷漠的啊，我为什么就没有照顾伺候姥姥到最后一步呢？我是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的。

姥姥已经去世快一年了，我是外姓的，自然没有给她上坟的理由，我也从来没有去过姥姥的坟地，甚至这一年以来，从来没有梦见过我的姥姥。

或许，姥姥你那么疼爱我，真的是人间不值得。

我不值得你曾经那么疼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