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叶卷的烟

你抽过泡桐叶卷的烟吗？

我没有抽过，我闻过，很呛人。

记事起，父亲就抽烟，小小的年纪，愣愣地看着，闻着，旱烟，火柴点燃的那一刻，整个屋子都是那种记忆力抹不去的味道，很浓，还有母亲不时的唠叨声。父亲一脸的享受，吧嗒吧嗒的，抽着，受不了母亲的唠叨，就换一个地方，房檐下，大门口，反正那个味道一直在，姊妹几个不吭声，看着，闻着，笑吟吟的。

父亲是孤儿，七岁那年，还带着小他三岁的弟弟，天不应，地不应，乞讨为生，一路走来，贵人相助，得以生存，八十归天，一生硬朗，六年兵涯，五年持枪，解放战争，朝鲜战争。夏季的夜晚，成了我和我的哥哥，弟弟，姐姐的故事，伴着月光，痴迷的眼神，无限度的遐想，还有旱烟的味道。

父亲很少逛集市，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而逛集市唯一的理由，就是买旱烟，没有别的。和现在的集市不一样，虽然琳琅满目，但是口袋里的钱不多，几毛几毛的，转了老半天，就为了热闹，还有最后才买自己想买的东西，然后乐滋滋的回家。大片的旱烟叶，分门别类，围了一圈的人，看着，挑剔着，谈好价格，最后根据经济情况，各自拿一小捆，回去揉碎，装在烟袋里，美滋滋的，我觉得那个时候，是他们最惬意的时候。

长长的烟袋锅子，挂着一个装烟的袋子，用手摸捏着，填满，划着火柴，噗哄的一声，吧嗒吧嗒开始抽，烟袋锅子上火红火红的，然后，旱烟的味道瞬间弥散，那一瞬间，生活的苦与累，心酸与疲惫，都没有了。最最厉害的是，村口，一溜的老头，一人一根烟袋锅子，品味，聊天，烟雾缭绕，互相调侃，笑声不断，当孩他妈尖利的喊声传来的时候，一个个的，把烟袋锅子重重的敲打着，起身回家，还不忘喊一声：咥饭了。

到了八十年代，条件好了一些，很多人开始抽纸烟，很少的一部分人，父亲呢，旱烟为主，偶尔抽一些纸烟，就算八分钱的羊群烟，也比旱烟贵，能抽的起的，在村里也是经济条件好的。

大哥结婚后，家里本来就很窘迫的经济条件，如履冰霜，那一阵子，父亲没有去集市，晚夏的夜晚，门口的空旷地上，我坐在父亲的旁边，听父亲曾经的故事，全都是打仗的的故事，月亮很亮，星星很密，我托着腮帮，小小的脑袋里不断的幻想，父亲依旧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忽然，我扭过头看着父亲，那旱烟的味道变了，很是呛人，父亲回过头一脸的笑意，我拽过烟袋，揣摩着，就着月光，闻了闻，不是旱烟，父亲没有说话，吧嗒吧嗒的抽着，我确定那是树叶，门口那棵泡桐的叶子…………………。

后来，家里的情况好多了，家家户户的情况好多了，烟也变得好多了，旱烟慢慢地褪去，325烟，工子烟，软猴烟，但是有的时候，我还是能看到父亲抽旱烟，可能是抹不去的记忆吧。

母亲是很反对父亲抽烟的，几十年间，一直反对无效，父亲病重的时候，是不允许抽烟的，医生说的，所以母亲很严厉，但是当母亲出去忙碌的时候，父亲偷偷的把烟拿出来，点着，可是听到母亲的脚步声的时候，父亲很迅速的掐灭烟，放在枕头下。父亲去世后，枕头下还有三根烟屁股。

我现在也抽烟，偶尔想起来，不知道泡桐叶卷的烟是什么味道，记忆里，很呛人的。